突然他想:回去面对的还是家里的婆娘,不如夜里把婆娘带着回她娘家去,先向她爹娘说说他们女娃的事,也好帮忙拿个主意。他们女娃虽然出了嫁,是我长锁的婆娘,但是毕竟还是他们的女娃,他们要是不管的话,那还要娘家干嘛呢?
长锁这样一想,好像很明白该怎么做了,因此他还真感谢翠英,如果翠英是真的糊里糊涂帮他的忙,如果有什么事情还真是说不清呐!
长锁想到这里,不觉就加快了步子,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婆娘兰华梅已经在房里等他。长锁就对婆娘说:“你说的检查的事情,我问了翠英,她又细致地说了一遍。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长锁见兰华梅在等着听他的话,就接着说,“我们趁天黑,回你娘家,向你爹娘说一说,看他们俩老怎么个主意,你说行吗?”
兰华梅听了点点头,就准备换衣服了。
在兰华梅家,她老爹和姆妈听了先是特别惊讶,毕竟兰老八还是见多识广的人,想了想,就给长锁出了个主意:要长锁同女娃一起找他在县城的亲戚,去人民医院做检查,如果要做手术,兰家出手术费。如果确实不能生育,回来了再商量。
后来长锁就按照兰华梅的老爹的想法,向队里请了几天假,就说要和兰华梅到外县的姑妈家去吃酒。她老爹便托一个表亲,领长锁俩去县医院检查、做手术。过了几天,长锁才回来。
回来后,长锁先把检查和手术的事情悄悄告诉翠英,他婆娘属于先天性没有阴洞眼,做了手术也不能弄,更不能生娃。接着又把兰华梅的事情向自己的老爹说了。老爹说:“娶媳妇是要传宗接代的,她的老爹、姆妈也应该省得这个道理。”
最后长锁的老爹决定,还是要请队长出面,和他一起去镇上兰华梅的娘家,把话说清楚。
面对长锁请的朱家铺去的人和亲家,兰华梅的爹娘哪有什么话说呢,没到一个月长锁便和兰华梅办了离婚。
长锁的事虽然不想让人知道,但是毕竟进进出出,经历了这么多人,而且刚完婚就离婚,这是再怎么也瞒不了的。
长锁心头的事没了,好像债务也没了,但是就怕和男人或者女人们在一起,如果被人打听,或者听人在背后悄悄地议论,他就像被人当场抓住证据的小偷一样,无地自容。
因此,长锁就只有整天闷声不响地在猪场里做事,抽烟。他还是感谢翠英很灵醒,帮他一步步弄清了事情的大致情况,没有费多大的周折。从此以后,长锁在心里就把翠英当成了他最知心、最靠得住的人了。
关兴读六年级的学校在镇上,学校用的是没收解放前一个土豪的围屋,房屋间数虽然很多,可是房子内的开间并不大,窗子小,而且少,学生都从围屋的天井出入,比较封闭,所以如果哪个学生咳嗽了,便会一屋子的学生接二连三地咳嗽。
关兴属于下面乡村联办低级小学的学生转入的,相比那些一直在镇上上学的,就属于转学插班生,座位就在靠墙角的位置。
关兴虽然个头不小,但是还是背着开始上学时,他爹爹文焕给找的、以前读书人的那种木板做的小木书盒子,就被镇上的学生耻笑为乡村私塾里来的穷“秀才”。
回来后,关兴跟姆妈说了,他姆妈又连夜用自己做了衣服剩下的零头布,给他做了个花洋布书包。男生见了说他像女生,女生见了说他像妖怪。他就忍着,回家再向姆妈说,他要求把他那件黄色的卡其布褂子,改成一个像样一点的书包。
他姆妈翠英就劝他说:“你就只有这样一件单穿的褂子,改了以后你穿什么呢?你以为真是你背的书包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你是转学生,你看我们家里喂的鸡,新来的生鸡子,进鸡笼就要被别的鸡子啄。为什么?你想想就会明白的。”
关兴听了眼泪就哗哗的,说:“那我就不上学了,就不读书了!”
翠英说:“你这像男生说的话吗?难道你就一生到死以后都不走出朱家铺吗?你是个男生,是个男人,总要出门到陌生的地方去啊!免不了做“生鸡子”,如果怕这事,那就只能做个“窝里佬”。假如你想做个像样的男生,以后还想做个像样的男子汉,那就要不怕事,就要敢闯啊!”
关兴不再作声了,翠英又提醒他说:“只要你注意听讲,认真学习读书,老师就会看重你。慢慢的,那些故意找你麻烦的、瞧不起你的学生,就再不会为难你了。”
关兴听了姆妈的话,在学校学习就比以前更认真、更听话了。一般算术上台演算题目,老师都会点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有一次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分数和小数的四则混合运算题,要求学生举手上台演算。班级里三十多个学生都你看我,我看你,不敢举手。
关兴把题目反复看了几遍,就慢慢举起了手。老师看他有些犹豫,就提醒说:“这道运算题并不难,但是首先要把运算的顺序看清楚,再分步计算就不会错了。”
关兴听了老师的话,心想:老师好像看穿我的心思,既是在提醒我,不要把题目看走了眼,又像在鼓励我要敢于上台去。于是,他就有了信心,把肘子在课桌上轻轻顿了顿,发出清晰的响声,好像在提醒老师,向同学宣布:我已经想好了。
老师见了关兴的举动,就点名让他上台演算。关兴上台后不慌不忙地演算,先在黑板的一端计算,然后再在题目下分步写出结果。课堂里大家没有出声,有的在跟着他的思路做题,有的却在他做过的运算中、分步的结果中,睁大眼睛找他的娄子,想把这个刚来的乡巴佬打倒。
足足过了五分钟,关兴演算完成,回到座位上。其他的学生还没有看完他的演算过程,老师却在关兴的演算结果处,用粉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这个时候,全班的学生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着,大气也不敢出,那些想找关兴麻烦的学生也放弃了。
老师后面说了什么话,大家都没有听清楚,但是在所有人的心中,关兴再也不是那个新转学来的“生鸡子”了,更不是乡下私塾的穷秀才了,他成了很厉害的算术能手。
长锁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去的,想他以前是多么洒脱的人,出门就是出工,回家就是吃饭,队里找他就是任务。现在倒好,整天像个背上了还不清债务的债主,还不知道欠的是谁的债,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还,哪一天才能还清,哪一天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