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一次是夏收的时候,天气突然就热得发了狂,晚上大喇叭里就说:明天有雷雨大风,南风四级转北风。俗话说:春南夏北,等不到黑。意思是春天刮南风,夏天刮北风,立马就会下雨的。听了天气预报,谁敢不相信呢!
文迎就通知收割麦子的小组,少割一些,边割边收,挑回到打麦场的麦捆先上摞(荆州称大草堆为“摞”),等风雨过后,再掀下来,打开铺到场上脱粒、扬晒。长锁还在大喇叭里强调:要求社员带好雨具,蓑衣、斗笠,直接就放在田头,免得大雨来了往家里跑,耽误了抢割、抢收。
社员也心里清楚,春上的一场风雨有可能就毁掉一季的作物,所以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可是,一整天老天爷好像忘记了风雨这事似的,不但没有刮风下雨,就是阴云遮挡一下都没有,太阳反而比前一天还毒辣,有的人穿的是夹衣服,因为里面穿的很随便,就是再热也不敢脱,只在心里骂那个大喇叭,骂那个说天气预报的人,甚至还要骂老天爷。
本来麦子割了直接铺在打场上,既省工又不会被烧包沤烂,因为刚割的麦捆是新鲜的,有很多麦秆还有青秆,一上摞就会沤出热气,严重的话,麦粒就会沤出酒糟味来。
当然文迎是不会不相信天气预报的,因为这是全队的人接济春荒的粮食,开不得一点点玩笑的。可是到了下晚,仍然一点风雨的动静也没有。夏收大太阳是大家很高兴的事情,现在不但耽误了打场,而且放慢了抢收的进度,真是谁的心里都窝着一盆火。
吃了晚饭,眼看满天的火烧云,仓库保管员就对文迎说:“看样子好像今儿个是没有雨了,你看是不是把上摞的麦捆掀下来,铺在场上连夜打了,明儿个趁太阳大,好一边扬场一边整晒。”
文迎听了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就与长锁商量:夜晚要社员们出个夜工,把白天抢收上摞的麦捆掀下来,铺到场上连夜脱粒,第二天好扬场、整晒。
社员听到文迎在大喇叭里的通知,心里就更加骂那个瞎说八道的大喇叭了,好好的天气,白天就已经把人快折腾死,现在又要出夜工。真像快要饿死的长工还要连夜给祖宗上坟一样,没有哪一个不是怨气冲天。但是怨气归怨气,为了一口粮食饱肚子,还得照样出夜工啊。
长锁知道社员们都不情愿,就说:“晚上出夜工的,多记半天的工分。”
等到把白天收割的麦捆脱粒打场弄完,已经是月亮都快要落了。大家葡挞、葡挞地拖着摇晃的步子回到家,恨不得立马就上床睡觉呐。谁承想,天快亮的时候,风雨来了。守仓库的人在大喇叭里反复吼叫着:全队的社员同志们,赶快到仓库的打场上来抢暴(荆州把在暴风雨中抢收东西,称为“抢暴”)!就是这两句话,在大喇叭里吼了不下十遍。
好多男人就只穿了裤衩,直接奔到打场上。还好,夜里刚打下的麦子被大伙儿抢进了仓库,可是满场的麦草散落在地上的雨水中,还有的被大风刮到天上,就像跑老东(荆州人把日本鬼子侵犯乡村,称为跑老东,老东就是指东洋鬼子)过后那样,要多乱就有多乱,根本就没有人去管也没有人收拾。
从这次遭受了老天的折磨以后,朱家铺的人是谁也不再相信大喇叭里的天气预报了。仍然又回到了“晴带雨伞,饱带饥粮”的传统习惯。搞得文迎每天早晚都要看天色,再安排社员出工的活路。
哪想到今儿个公社在朱家铺开现场会,这个老天爷却又来了这么一出。大喇叭里的《东方红》刚刚响起,就被突然旋起的大风把歌声吹到了天上去了,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发吼的风声缠着人不放,把人吹得站不稳。
朱家铺插秧的女人们第一反应就是往家里跑,因为她们想到的是,不知还在哪里野的娃儿们,晾晒在门前的衣服,大门外急着进笼子的鸡鸭。
来开现场会的人都只有往仓库跑去,还好大风吹了足足有半歇活路的时辰,大雨才下来。这给抢暴的、归家的、进会场的人们留下了躲避大雨的时间,谁也没有淋到雨。
可是朱家铺大会场里就有些拥挤了。
陈光明同志要求大家按照一个大队坐在一块儿的方式,挤一挤坐下来。再吩咐前进大队把早已经架在主席台上的放映机打开,荧幕就挂在对面的墙上,荧幕上首先就打出了幻灯片字幕:欢迎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到朱家铺亲临指导!
陈光明同志就对着喇叭说:“今天我们的现场会,先是到插秧的现场看,再就是在会场上学,学习水稻合理密植的技术,最后就是听,听朱家铺的干部介绍他们如何搞水稻合理密植试插的经验。”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今儿个老天爷好像早就明白了我们的安排一样,上午给我们安排了充足的时间看现场,现在外面虽然在刮风下雨,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在会场学技术、听介绍。雨一下,谁也不会担心走出去了,每个人都要老老实实地睁大眼睛看、张着耳朵听,把朱家铺的经验学到手。”
接着放映员就播放新闻简报,重点是放映“水稻合理密植”的内容,一部新闻简报也就二十多分钟。后面还放了“怎样沤制绿肥”、“怎样制作牲畜食用的糖化饲料”。在影片放映的时候,关兴依然就在旁边解说,参会的人边看影片边听解说,再结合刚才在朱家铺水田里感受到现场,大家一下子好像从师学艺一样,都变得聪明灵透了,真正看到了科学种田和发展生产队的副业的新天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