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贼王高荣发,他的那些动作和眼神,让人看着依然不像是好人的样子。虽然他现在从外观上已经看不出曾经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了,但他见到我直视他,眼神依然有些闪躲,不太愿意多说话。
其实我早就观察他了,他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加强身体锻炼就可以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拐杖,依然每天保持着佝偻的身形,让王红瑶每天陪着他遛弯儿。似乎那根拐杖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支撑着他始终扮演一名贼和废人的角色,迟迟走不出来。
我皱起眉头,表情严肃,用一种非常严厉的口吻叫了一声:“高荣发。”
高荣发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回答一声:“到。”说完,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眼神中明显带着些许的慌张。
这一下我就完全明白了,他的身体,反应能力、思维都已经恢复了,只是他一直有依赖思想,从心里不肯承认自己的康复。
他回答完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就勉强地笑了笑来掩饰,嘴唇微微颤抖,稍缓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谢谢秦老板一直对我们的关照。我……我……”可能是许久不怎么说话,他组织语言的能力还是有欠缺。
我说:“不必多说,坐下吃饭。”
吃完饭,高荣发就想回屋,我张嘴拦住了他:“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要跟你说会话。”
王红瑶和苗苗去收拾碗筷了,完事儿苗苗去帮王红瑶学习,我也打发长毛小黑去上班了,食堂里就剩下我跟高荣发。
我盯着高荣发,眼神犀利,语气严厉地说:“高荣发,你原来是个贼,还蹲过大狱,出来还不思悔改,诱骗小孩子跟你学做贼,指望着以贼养贼来养老,所以你才遭了报应,得了重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边说边用手指狠狠地敲了敲桌子。
高荣发低着头,不敢看我,嘴里诺诺地说:“对,老板说的对,我罪该万死。”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我依旧用严厉的语气对他说:“我是看在你知道让王红瑶学好、供她上学的态度上,才看出你良心未泯,我才出手救的你。当然这里边功劳最大的还是我结义老道大哥,他也是在看王红瑶淳朴善良,才出手救的你,要不然你早死了,你说对不对?”
高荣发依然低着头,连声回答:“对,对。我高某人感念二位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们都相继出手救你,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这都是因为你对王红瑶的善举,获得了好的回报。所以这就印证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身体也算完全康复,可是你就是因为不知道要再怎样生活,没有了人生的目标,茫然无助,也舍不得离开这似你亲人般的三个孩子,更舍不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人伺候的这种享受的生活,所以你依然装样子,对不对?”说完我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高荣发被吓得一哆嗦,头低得更低了。
我让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我,声音变得稍微婉转一些说:“高荣发,你 50 多岁了,你不傻也不糊涂,你应该觉醒了,应该明白今后应该当一个怎样的人了。你现在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很孝顺你,你可再也不能把他们带歪了路,害了他们。”
高荣发眼眶有些泛红,声音沙哑地说:“我一辈子就会偷的本事,其他什么都不会。”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胡说。我当兵的时候就知道你,我了解你的档案历史。你原来讲道上的规矩,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专偷有钱人,多次伪装成为厨师、服务员,偷那些宾馆酒店老板和客人的钱。所以不管做的好歹,至少你会做饭!”
高荣发抬头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若有所思地说:“秦老板要是不说,我都忘记了。我那也只是会个皮毛,多数都是装装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对他说:“你会个皮毛就行,就等于你是有基础。你们做贼的,哪一个不是心灵手巧、善于变通的人。所以把饭做得更好,对于你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高荣发似乎也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顺着我的话说:“那我可以学学试试。”
我说:“好,今天就是要你这个态度。从今往后,你们家这一天三顿饭就归你做,就当是你练手。我每周会教你两个菜,你必须练会了。当然你要想学得更多,可以问我们这里的小川,他也是厨师出身,他也能教你几个。等你把手艺练好,能做出 16 个菜,我就让你来干这个食堂,你来掌勺为大家做工作餐,那样你也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和收入。到时候你和长毛小黑三个人一起挣钱攒钱,我再让村长在村里面批你们一个房基地,帮你们建房子安家。到那时,长毛和小黑能结了婚娶媳妇儿,你也能抱孙子孙女,让你膝下有人,等你临终的时候也有后人给你摔盆打幡给你风风光光的送终。”
高荣发听了我的话,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衣角,哽咽着说:“谢谢秦老板的救命之恩,谢谢秦老板这么帮我们,谢谢秦老板这么为我着想,对我这么信任。我高某人发誓今后要不堂堂正正做人,就让我不得好死。”说完,他居然把自己的小手指放在嘴里,咔嚓的一下子,就咬掉了自己一截小指。他的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这一下把我震惊了,没想到我今天跟他说的这番话,能让他感动到发这么重的誓。我也佩服他们这些老派江湖人,发誓的时候居然是动真格的。看着他满手的血,我惊慌失措,赶忙回屋拿了医药包里的纱布,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起来,边包扎边说:“你这是何苦呢!”然后捡起被他吐到地上的小指,叫上苗苗、王红瑶,赶快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只有贼王高荣发,他的那些动作和眼神,让人看着依然不像是好人的样子。虽然他现在从外观上已经看不出曾经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了,但他见到我直视他,眼神依然有些闪躲,不太愿意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