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杰唔了一声,应道:“看吧,烧起来再退了就没事了。”
出了帐,昂首向天默祷着:老史,佑护娃吧……
孙杰回到帅帐,招手唤来师爷商文长:“商师爷,麻烦您帮我写一封家信吧。”
商师爷一拱手:“大帅吩咐,敢不从命。写什么,请大帅示下。”
孙杰道:“写些甚么都无所谓,你随便编就行。但要把‘阙’、‘离’、‘五’、‘游’、‘巾’,这几个字写进去。嗯,在写了这些字的那句话前点一个墨迹即可。”
师爷片刻写就呈上。
师爷告退后,孙杰让亲兵请来宋明议:“知府大人,末将识字有限,刚刚草就一封家书,劳烦大人帮忙念念,以免差池。”
“这个……”
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宋明议,像其他大明的文官一样,原本完全瞧不起眼前这个武夫。但大敌当前,内心再如何鄙视,表面上也要比平时客气三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宋知府心里了然:如果单凭自己,早已城破身灭,观感不禁大为提高。接连两场胜仗下来,对孙杰不仅有了惺惺相惜之感,甚至在内心已经隐隐依为梁柱。然而此刻听说敌兵环伺之下这位居然写了家书,堂堂男子汉竟被个妇道人家牵扯住了,真让人不耻!而且,难免有重大军情泄漏之虞!心底原本被压抑住的那丝不屑又冒了出来,面上不免露出些许忧色。
孙杰察觉到了宋明议的神请,含笑拱手:“大人,末将并非不知分寸之人。有劳了。”
宋明议闻言一愣,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开始念起信来……
读毕,茫然道:“孙帅,这封家书貌似平淡无奇,但此刻做此书,下官揣测,必有玄机。可否请大帅为下官解惑?”
孙杰苦笑了一下:“知府大人,实不相瞒,此书事关军情。文武殊途,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再无疑惑的宋明议离了座,向孙杰深深的施了一礼,起身正色道:“孙帅说的是。”
孙杰赶紧离座,一躬到地的还了礼:“知府大人,末将愧不敢当!死罪、死罪!”
宋明议一把扶住,看着孙杰的眼睛,缓缓道:“孙帅不必过谦。下官虽是个书生,绝非不知好歹之人。今日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贼兵压境,宋某圣贤书虽读了不少,然自古艰难惟一死,宋某并非没有做过他想。不过下官知道,然若从贼,全家老小难逃天怒,必遭灭门之殃。故此,下官心意已定:城破之日,便是报国之时。宋某仗剑衙阶拼得一死,可谓大节无亏,也能为犬子换个荫职,不必再受那十年寒窗之苦。若非孙帅孤军慷慨赴援,宋某今日早成刀下之鬼。大恩不言报,若蒙孙帅不弃,宋某愿与孙帅义结金兰。言出五内,天日可鉴!”
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把孙杰深深地打动了。从宋朝起,赵匡胤为了避免重蹈唐朝军人做大,藩镇割据的覆辙,有意识地重文抑武、以文御武。本朝太祖做得更绝,把所有功臣几乎一网打尽,尤其是武将集团,以至于成祖爷“清君侧”,建文天子根本找不到能带兵抗衡的将领!时光荏苒,到了此时,军人根本谈不上什么地位,一个七品知县,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找个借口把正三品的参将当街按翻打一通板子!宋知府提出结拜,还指天盟誓,可知确实言出挚诚。
孙杰不由动容道:“大人!孙某是个武夫,不会说什么客套话。承蒙大人青眼相看,誓愿与宋兄同生共死。军情机密,本不足与外人道。这些天宋兄亲冒矢石,与末将等并肩戮敌,自不敢隐瞒。宋兄请看,此信有几个字做了标记,玄机实在于此。”
“军情联络当用隐语。依《武经总要旧例,军情不外:请弓,请箭,请甲,请枪旗……共四十项,末将少时便铭记于心。五言律诗亦为四十字,恰可一一对应。律诗颇多,纵被敌获,或哪怕传书者投敌,敌焉知哪一首为我军字验?末将出行时,与经略大人临时以《杜少府之任蜀州相约。休看末将识字有限,这五言律诗确能背上几首。小弟出生武职世家,少时为此曾着实挨了家父许多棍棒。商师爷虽可靠,然军情大事,不敢有误,故劳烦宋兄代为勘验。兄长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