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把孙杰彻底问傻了。
宋明议向孙杰探出半个身,压低了声音道:“你和手下将领们全部为国捐躯,没错,圣恩自会荫蔽侄儿和你部下的子侄,孙府的帅旗短期内绝不会倒,可这帮娃娃兵将来能打仗么?等他们长大,在本朝,自可仗着父辈的功勋享受荣华、万一……”说到这里,宋明议将声音压得近乎耳语,“万一有一日圣上大行龙驭九天,新皇会不会还能念及你和部下们曾经立下的勋业呢?养这么一支部队需要花多少钱你比愚兄清楚,历代圣上对孙家的恩宠愚兄也很清楚,不过,那……并不全是因为念及尊祖的功劳吧?更重要的,是你的兵能打!对吗?如果不能打仗,你觉得这支部队还能让圣上花多少钱粮一直养下去呢?”
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孙杰离了座,向宋明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动容道:“大哥!”
宋明议也慌忙离了座,一把没拉起孙杰,索性自己也对跪了下来:“愚兄知道这些话是犯大忌的言语,你我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既然说出来,便是发自肺腑。兄弟什么话都不须说,你我交心,相信换做你也会对愚兄如此。快快起来,被人瞧见反而不好。”
二人回了座,孙杰感激而又茫然地问道:“依兄长之见,便当如何?孙某是个字都识不得多少的粗人,兄长见识胜我百倍,该如何做全听大哥的。”
宋明议神色一正,对孙杰说道:“愚兄自幼读圣贤书,最喜欢文忠烈公文天祥,明追赐谥号‘忠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段话。想了几日,此刻愚兄也已想明白了,人生百年,无愧便好。再说一句不当讲的话,倘若张贼得逞,南直隶官场必将会有一场大动荡,届时愚兄定可得利其中。不过,夜深之时扪心自问,终是愧对神明。我今日把话说透,便是想你我兄弟同心,即便引得贼人来攻庐州,只要解得安庆之围,南直隶龙兴之地平安,咱们兄弟不过再一次并肩赴死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人算不若天算,这身后事,岂能顾得许多——何况,你我大义公心发自至诚,苍天有眼,定可佑护儿孙。”
孙杰也正色抱拳:“大哥说的是!经大哥这么一说,我心里也轻松了。如此,孙某死而无憾!这一两日我便领兵往援安庆。我的辅兵队应该还有千五可用之人,大哥再帮我准备同样数量的精壮民伕即可。我的亲兵营除去伤殁还有三百多人,给大哥留下协守庐州,你莫要推辞,单靠衙役守不得城,这几百人有盛得功带着,能顶不小的作用。那盛得功可算智勇兼备,没升参将是我有意为之,免得他人闲话我偏袒于亲兵,休看只是个游击衔……嗯,游击……哦,足可做得参将的……这游击么……”说到此,猛地眼神一亮,对宋明议惊喜道,“大哥,有了!”
这次轮到宋明议糊涂了:“贤弟,你说什么?你想到什么了?”
孙杰喜道:“大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宋明议忙道:“快快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