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帮闲的无赖狐假虎威地喝道:“他是哑子么?要你来答!”
谷白桦暗地里一惊——他本是云南马贼,流放宣府一阵子,陕西话倒是勉强能听懂,可一开口便会露陷,迟疑间罗世藩已经面不改色地应了:“差爷说的是。学生这位堂兄小时病过一场,耽搁了几天,实在挨不住才请了大夫,开了药,烧退下去便成了哑子,听得却不能说得。家母急病抓药,走夜路学生拉他壮个胆。”
常文平摆摆手止住了手下的聒噪,示意把灯笼举高些,就着亮光展开方子看了眼,一笑,又嗅了嗅药包,轻声说:“这开方子的是个庸医,下次换个大夫罢”。言毕挥手,示意让二人过去。
罗世藩拉着谷白桦施了一礼,走过常文平身边时轻声道:“谢大人。今早上恐怕风会有些大,大人保重则个。”然后低头匆匆离开。
常文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再向前巡了半条街,边走便琢磨,突然明白过来罗世藩话里的意思,一捂脑袋:“咦,本官突然甚是头痛,也要寻大夫讨张方子,你等继续吧。”说完,没等皂吏们回答,双腿一夹,骑着矮马竟自一溜烟跑回客栈。进得房把官服脱了,绑上块石头丢进院内井里,回屋闷头睡下不提。
二人走了好远谷白桦还懵懵懂懂,问到:“少师爷,那般杀材怎地就放了咱们?”
罗世藩答道:“《大明律‘夜禁’条目下有明文,‘疾病、生育、死丧不在禁列’。哪怕在京师,只要说取药,晚间大街也随你走得。若是连看病、生产都不许出去,岂不是混账透顶的王八蛋么!”
谷白桦咧嘴一笑:“少师爷说的是。若是此等事都禁了,果真是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了。”走了几步,又问到:“那……少师爷,你那包药是咋回事?”
罗世藩笑了:“来前俺爹教的。揣一包金银花牛蒡在身上,平素里拈些泡水当茶喝,需要赶夜时随手写个太平方子贴外面便是药材。即便被查,最多说开方子的庸医药不对症,却怪不得咱们。”
谷白桦搔搔头恍然道:“怪不得那狗官说甚么要换个大夫方子……”
罗世藩道:“刚才那人便是我前日送信的安塞知县,他是有意提醒咱们,以后再使这招要谨慎些。”
二人轻声说着,拐进了北门附近的一条小巷。蒙蒙微光中,已经可以辨出巷子里十来个黑黝黝的人影——他俩来路上被耽搁了些时间,前日里混进城的众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这帮人都是关盛云按照罗师爷的要求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罗公子,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一两条人命——抢城门这等事,不是亡命徒可干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