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福田只向墙上派出了天一营的甲队,从马道冲上去一路向东,乙队沿着墙根在下面策应,一炷香时分,始终紧闭的东门洞开,早已磨刀霍霍的谷白桦的刚锋营呐喊着冲了进来。天一营的丙队和丁队并没有向西边展开,而是在尤福田亲帅下一路向北,径直扑向南阳府衙。
此刻的南阳府到处是滚滚浓烟和肆虐的火舌,要最迅速的达成突袭目的,尤福田的主力都只着了半甲,唐福那帮人则完全是布衣百姓的打扮,为了区分识别,都在臂上绑了根黑布条,三五成群的聚成一个个小战团,一边冲杀一边四处纵火制造混乱。慌作一团的百姓们哪里懂得这些,都是同村的聚在一堆,见到不认识的便认作贼人,逃不开就用手里的木棒相互乱打一气,直到两败俱伤时才发觉,一大帮拎着雪亮钢刀的家伙围在不远处恶狠狠地冷笑着看着自己……
钱玉川刚躺下不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大乱,起先以为是刚进城的百姓们因为分馍什么的起了争执——贼人主力还远在北面被“义民”们追着打、南面两条河里的贼人一直没上岸,真有啥动作城门一关只能干着急、东门紧闭着,贼人不可能在河里架梯子……钱大人心里只想着自己这里有数不清的人命做赌资,完全没想过竟然能被对手混进城里来!
心里想着一定要狠狠惩戒一下带头闹事的刁民,嘴里咒骂着穿好官服疾步走出后堂,一抬头便见到了空中弥漫的黑烟。
钱玉川自己有一个两百人的卫队。在知府级别的官员里,这等规模绝对算豪华配置了,哪怕是边地的四品知府也没钱大人这等森严。钱大人不差钱,武器装备都是京营的标准,甚至铁甲都有!当然,在账面上,这些铁甲属于南阳卫的物资——你养卫队,朝廷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反正是自己掏腰包,理论上朝廷不负责发工资就行;但铁甲和弩箭属于国之重器,私人绝对不可以拥有!俗话里“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说的就是这个。因为盔甲这类东西平时没啥用:你跟邻居打架肯定不会穿,因为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跑不了、制作成本高徐光启算过,一副甲要二十两白银,成色十足的官银哈。当然老徐在工部工作,工价会报高一些,很正常,你懂的。但哪怕扣掉一半也还是高得让人肝疼、平日里还要花钱维护……私存这等东西,用意何在?细柳营威震天下,周亚夫却因私藏甲衣毙命狱中——那还是要用来陪葬的。钱大人做事很缜密,不仅铁甲武器都在南阳卫账上,连人都算!只不过“借”过来而已,当然,绝大部分花销都由知府衙门以其他种种名义列支。
因为觉得今日差不多能将贼人“一鼓而克”,钱玉川派了一半卫队出城压阵,还有一百来人歇在厢房里,听到动静不对,此刻全跑到院中。尽管还没完全搞清发生了什么事,钱玉川的反应很快:“快关府门!”话音未落,卫士中已有人喊着“关门”跑向外面。
说关门,其实关的是两侧的边门。不仅知府衙门,哪怕是个县衙,平日里中门也是不会开的。代表朝廷威仪的中门只会为宣读圣天子御旨的天使、驾到的上官或履新的府台而开。
“你,你,还有你们,”钱玉川指点着,“都去外面守着!”被点到的几十名卫士拎着甲衣和武器刚刚跑出去,身后的二门便“咣当”一声落了闩,紧跟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粗重物什堵门的声音。卫士们相互望了望,脸上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绝望。院子里余下的卫士们相互帮衬着披了甲,踏着梯子和桌椅板凳刚刚从墙上探出头去,大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和撞击声。
只差了二十来步,知府衙门的边门在尤福田的眼前重重地闭拢。尤福田匆匆交代了几句,一挥手,丁队分作两路向后面包抄过去,让丙队聚在身边戒备着。辅兵队官驻足向周围的民居望了一会,伸手一指,辅兵们立即向所指的目标奔了过去,随后便是一阵大乱!没多久,“轰隆”一声巨响,民居塌了,暴起的烟尘中几名辅兵抱着粗重的房梁灰头土脸地现出身来,知府衙门的大门响起沉重的撞击声……与此同时,其他辅兵们从周围的民房里抬出桌子、铺板、甚至卸下门板,战兵们纷纷掩身其后,躲避着墙头上射出来稀稀疏疏的羽箭,等待着破门的那一刻。
原计划是谷白松的马队迎着人群比较稀疏的地方突进,用最快的速度抢占北门。然而,第一批冲进北门的却是龚德润的振勇营。
这厮的运气真是不错,前两日的伤者被衙役们按照钱玉川的命令赶到一旁的野地里,免得挫了“讨贼义民”们的士气。等大批人流过去,相互搀扶着挨到城门口。守门卒当然不让他们进城,这帮人受了伤,也都饿了一两天,寻思着自己为官府和钱大人受了伤,总该赏口吃的吧,两厢纠纷起来,城门卒动手打了人。这些人平日里对官兵怕得要死,这会儿一则仗着自己负伤有功,二则是真饿得受不了,第三人多,胆子壮了起来,挨打的索性躺下装死,其他人借机闹起来,把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等见到淯水舟里冲出那许多凶神恶煞,方才还一瘸一拐挣扎着往前挪蹭的家伙们跑得比兔子还快,直接把几个城门卒扔给了龚德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