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同知张可欣接道:“那便只有战、守、避三途了。贼锋正盛,出城浪战是自寻死路不提也罢、这避之一途么,王爷万金之体金枝玉叶,情非得已自当万全为要,”说着话,看了一眼副将邓森,“我等地方官守土有责,朝廷大法,弃土而逃终究也难逃一死,还要累及家人。下官等誓死守上几日,总能为王爷挡得片刻。”
邓森知道,文官们只是表个态,打仗还要靠自己的兵,连忙接过话头,离座对众官抱拳道:“末将敢不效死!”
莫秋水向一直没说话的胡老太爷虚拱了下手:“胡老先生,依您看,该如何应对?”
胡传禄欠了欠身,也是虚拱了下手:“各位大人皆是国家梁柱,胡某一介草民岂敢妄言。不过大敌当前,不揣冒昧,自当竭尽绵薄之力。敢问邓副帅,麾下虎狼若是一味守,可有几分把握?”
邓森茫然地看了看胡传禄,复又望向莫秋水,张可欣解释道:“胡老先生是问你有多少兵,这襄阳城可否守得。”
邓森脸红到了脖项,忙抱拳道:“各位大人莫怪。邓某是个不识字的粗人,一时没听懂,还以为胡老先生要末将去捕甚么虎狼,让各位大人笑话了。”随即摇了摇头,“守不得几日的。末将手下有多少兵,各位大人都知道的。册上有五千六,实际不到三千,真能拉上墙顶用的,还要减半。也都是没见过血的,成天介抡锄头锄地,没怎么摸过刀子。平日里吓唬寻常百姓可以,打仗可不能指望。即便能募万把丁壮协守,这一千多兵其实也跟百姓没甚区别,莫说指挥,自己不尿裤子便算好胆,每面墙分个百人,能撑一两日就是神仙保佑了。而且,现在营里已传开了,末将过来时已有不少人出了营去汉水边看过。谁见过恁多死尸?不怕各位大人笑话,末将自己瞥一眼都觉得腿软,那些兵丁,恐站都站不起身啊……”口里说着话,见众官脸色不对,忙补充道,“末将实话实说,各位大人莫怪。末将的亲卫家丁有一百五,万不得已杀出条血路保得各位大人脱险,这些儿郎倒是可以指望得上。”
“唉!”
莫秋水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是以往,这个口无遮拦的武夫说出“大人们知道有多少兵”这等浑话,莫知府绝不会容忍——多报几个人、漂没些许银粮是惯例,又不是襄阳府一地这么做!别说这是潜规则大家都做,若是单你一个一尘不染,这把官椅你能坐得了几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谁不明白,所有人都脏了手能让你装白莲花?还不立即群起而攻先把你咬死再说!不过,书到用时方恨少……扪心自问,此刻把“书”字换成“兵”字也是一样的。尤其是这家伙养了一百五十个亲卫家丁,关键时刻真能指望的也就是他这些人,所以,莫秋水没办法发作,只得叹气。
张可欣转向甘志海:“纳川兄,王府护军怎么样,武备该比卫所兵好不少吧?”
胡传禄听到邓森说募民协守,猛然醒悟过来,没等甘志海答话,急道:“各位大人,护军也好,卫所也罢,都是自己人,这个先不急。草民以为,当下先要把民伕丁壮组织起来,否则,消息传开,外面一乱再找人可就难啦!”
众官闻言如醍醐灌顶,莫秋水赞道:“胡老先生大智!”继而扬声道,“来人……”
话音未落,班头吴有德从外面慌慌张张奔进二堂噗通跪在门口:“禀大人,不好啦!不少人都看到了汉水里的尸首,消息传开,城里已经炸了锅,现下全城百姓们都在向城外逃,根本拦不住,连营兵都跑了大半啦!”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音越来越大,不一刻众人耳际便全是哭号声、脚步声、东西翻倒声,马嘶犬吠声……嘈杂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彼此间要对着耳朵大喊才能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