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藩急忙拉住:“杜兄千万莫客气。这里路窄,咱们前行些说话。那引根还请留好,用尽一本,麻烦杜员外派人送回引根,小弟这里要送去巡抚衙门销账的。嗯,还有件事要杜兄海涵。杜兄前面两个探路的兄弟被我们小小得罪了些。杜兄放心,人没事,只是受了些委屈,现在都在前面好生等着杜兄。小弟已经道过歉了,待会儿再当着杜兄的面给他们赔不是。杜兄也莫怪他们,敝部啥样人都有,扮个樵夫猎户趁人不备出手,任谁都难躲得过。杜兄的人确都是好汉,除了一味骂,口风硬的紧,小弟佩服得很呢,哈哈哈。”
杜大虫恍然大悟,怪不得前面探路的兄弟没发出警戒信号!起先以为他们定是已被干掉,本打算装糊涂糊弄过去,大不了多给家小些银子就是了。做这行是刀头舔血,枉死几条性命是免不了的事,绝不能为两个马仔纠缠,与这样强大的对手结下解不开的死扣。照罗军师说来,那两个兄弟也没事!杜大虫对显然比他小不少的罗世藩不由得刮目相看了。嘴里忙接道:“万万不可!罗军师折杀小人了嗦。”
一行人转过山脚,前行没多远,大宁河畔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一片井然有序的营帐。虽然没有壕沟拒马,但木栅栏望台等都一板一眼的中规中矩。
队伍里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远处望台上的一面小旗磨动起来,隐隐传来一声呼应的号音,紧接着两扇营门缓缓开启……这一切,不仅让从未见识过真正百战精锐的杜大虫们看得咂舌不已,已跟随罗世藩行军几天,早已熟悉了如此场景的几名巡抚标营军官也是每见一次便感叹一次。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起行军几天了,让几名抚标军官惊惧不已的还不是他们的一切行动处处都体现了训练有素,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支六百多人的战兵营并非原班建制,而是从三个营随便拉出来的六个步队临时拼凑而成!一个百人队,三下五除二地把泊在大宁河里的走私船拿下,看他们操舟的架势,该本就是水营里的好手!另两个步队,好像领头的叫贾六子标营的军官们也不识字,不晓得此“遛”非彼“六”,领着几个腰里盘着绳索的家伙众目睽睽之下攀上半山,不一刻,余者攀拽着绳子全消失在茂密的林间,任你瞪大眼睛在那片区域仔细搜索也辨不出啥子异样、山顶上来路的视野死角还立起棵通报消息的假树……这些手段简直让人大开眼界!今天堵路的这三个步队更是不一般。单个儿的看,都是兵,除了精壮些也没啥异样当然,满身的铁甲让几位看了口水直流,但列好队便显出特别之处:站在他们中间,你全身的汗毛会不自觉的乍起,浑身上下像爬满了小虫,胸口像被堵了块石头般憋闷,哪里都不自在!军官们都知道,这便是所谓的“杀气”,只有杀敌无算的百战精锐才能给人带来这种无形的压迫感!
明明来自三支互不统属的战兵营,却配合得如此默契,真动起手……好吧,别说跟他们打,即便是跟随军的一千五百名保障辅兵打,自己那引以为豪傲视川鄂的抚标也肯定不是对手!尤其让几位惊诧不已的,听辅兵们交谈的只言片语,竟有不少是亲手射杀过人的!别说杀人,伤过人的家伙在抚标营里一个个都趾高气扬高人一等,下巴翘到天上……在这里,竟只有任劳任怨地挑水劈柴的份儿!
不约而同地,各位军官再次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倘哪天抚尊大人脑子搭错了筋非要跟他们开战,自己豁出去拼着被大板子拍断了腿,拼死也要拦住大人的念头——跟这样的军队作战,那不叫打仗,叫送死!
进了中军指挥帐,罗咏昊为杜大虫引见了几位随行的抚标军官,双方自是互道一声“不打不相识”虚情假意地客套一番。捆得粽子一样的船老大和两名探路的也被“请”了进来,罗世藩与杜大虫分别交代了几句,自有人领开,走私船再次回到杜大虫手里。标营的营官,参将衔的游击戴山招手唤来名千总:“杜兄弟,这位是末将手下的马兵千总费大力,跟你的船走吧,有抚标的腰牌,这一路没哪个敢拦,会便当些。”
杜大虫当然明白,戴将军嘴里的“末将”分明是说给罗军师听的,自己一个私盐贩子小头目,哪里敢托大,一躬到地地千恩万谢。
罗世藩道:“杜大哥,你那两万斤盐巴也一并送到船上吧。盛情心领,正好凑个整数。你莫推辞,小弟知道,这一路每处都已定好了数量,短缺了谁家的都不合适。”
被一连串意外彻底砸蒙了脑壳的杜大虫还待分辨,罗世藩不容置疑地一摆手:“杜大哥是响当当的汉子,莫要做小儿女般样。实不相瞒,小弟也有相求之处,杜大哥若是一味坚拒,在下便无法开口了。”
杜大虫纳了闷:简敬能显然已跟你们串通一气了,还有啥子事用得着来找咱们贩私盐的杜家?但人家里里外外都已经给足了面子里子,只得拱手道:“全听罗军师、戴将军吩咐,小人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