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中了。”商文长师爷叹了口气,“显是朝中不少人反对,所以圣上留中不发。”
臣下的题奏,天子有三种选择。准了,直接下旨允许、不准,下旨驳回、留中,装没有这回事,不搭理——这是顾及保全君臣颜面的通常做法。
“少帅宽心。圣上赏了二百两内帑,赐老夫人华服,这些显是对少帅的补偿——圣上心里也过不去啊。只要圣上知道少帅的忠勇,其他事,您别太往心里去。”商师爷宽慰道。
“嗯。本来我也没有太过的奢望,只是几件事凑一起了。民壮和粮草如果能凑齐了,平贼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如果我是张贼,一定会逃到陕西,熟门熟路。其实我最怕的是他们入陕后往西边蹿——东边城镇多,固然富庶,但一方面很多地方有城可守,能坚持一两日甚至两三日、另一方面,财货较多,贼众劫掠也会拖慢其逃窜的步子,咱们迟早能赶上。可若是向西,那便如鱼得水了。行都司府那里遍地卫所,那些营兵什么样咱们都清楚。若是能节制陕省,我会命令古浪所、碾伯所青海海东市乐都区以东的有卫所全线收缩,人全带走,粮能带的带,不能带的烧,我军衔尾追击,贼人得不到任何补给,撑不了几日便会土崩瓦解。但既然我无权下令,那些军头,哪个舍得放弃自己的军屯?张贼一路跑一路就地补给,还能裹挟营兵辅兵滚雪球似的壮大,我军又不能似张贼一般抢,带多少吃多少,怎么能赶得上?纵是赶得上,又怎能打得过?我是为此忧心。”
“哈哈。少帅想得远了。咱们若是不想那么远,只想眼前呢?”商师爷捻着下巴上的几撮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
“哦?商师爷您详细说说看。”孙杰眼神一亮。
“少帅想的是一鼓聚歼,彻底解决此獠。不过,商某倒以为,有多少本钱做多大生意、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似更好些。有人有粮有权,咱就毕其功于一役、若是没有呢,咱也得有没有的打法。”商师爷眼睛看着孙杰,口里慢悠悠地说道,“咱们就在北川跟贼人黏上好了。人不够、粮不够,这些情形,不仅圣上知道、朝廷里的大人们知道、地方上的大人们也都知道!只要咱有捷报不停地送上去,谁又能说咱如何?”
“可……眼睁睁看着能够把贼人灭掉,某心里不甘啊!”孙杰有些急。
“少帅你错了!大错特错。什么叫‘能够把贼人灭掉’?咱们明明不能!”商师爷比孙杰大了十多岁,孙老爷子战殁前便是军中师爷,是孙家自己人,所以说话没有任何顾忌,“少帅说的能,是有条件的,那便是有人、有粮、有权。可是少帅有吗?没有!所以,咱们不能把贼灭掉,咱没哪个本钱!”
“明明我军战力远在贼人之上……”
“嘘……少帅,这话可讲不得。万一传出去,万岁爷也会要求咱们强打的。那时咱们便没有任何退路了!顿兵不战、畏敌如虎、挟贼自重……朝廷里面多少人会这样说?那时咱们只有死命一搏。您刚才说了,贼人滚雪球,咱们难逃一败,孙家两百年基业完了,跟着您吃饭的这些兄弟,还有他们的家,可也就全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