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渐渐地,田柏盛觉得日子不好过了。
幸亏镇筸兵赶到,击溃了安邦彦留在贵阳附近的疑兵方解孤城之困——但解忠仁等将领却不这么认为。
七里冲之战确实不算太激烈。安邦彦在那里只留了六七百人做牵制骚扰,自己带了主力跑去黔西,因此被有绝对兵力优势又不信邪的镇筸兵一鼓而破,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后解副帅几位就不服气了:早知道如此,老子这么多兵,一股脑冲上去不也一样?竟被这土蛮占了便宜领了大功,你说可恨不可恨——当然,这时候几位谁也想不起手下那些“雄兵”半夜做个噩梦能把自己吓炸了营这回事。
众将都觉得解了贵阳之围便算完成任务,更可以捎带脚发点横财。可此时阖城别说浮财,连活人都被张芳黄云清吃得没剩下几个了,大家能不憋气么?话说,虽然七里冲是那田蛮子打的——难道咱们哥几个就没任何功劳了吗?若是这么说,咱们都回家,看那蛮子的三千猪狗能不能就把安逆平了!俗话说的好,没有功劳,苦劳总该有些吧?偏偏朝廷却没任何发功赏下来!
大家从湖广、黔东提着脑袋走了这么远,没发财、没功赏也就罢了,在城里好好歇一阵子不算过分吧?这蛮子又无事生非要领兵西进——得,这下谁也别想消停了,都他妈得跟着走!看样子这番狗是无论如何也要找朝廷讨个总镇的名头啊!俺呸!你他妈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黑不溜秋塌鼻凹目那副蛮子相,总兵?大帅?凭你也配?!
从镇远府到贵阳这一路没打什么硬仗,尤其是有了七里冲的经验,众将都觉得安邦彦其实不堪一击。既然要西进,再不能叫田蛮子抢了风头,于是大家慷慨激昂奋勇争先,反倒把田柏盛抛在了后面。
然后就被安邦彦迎头痛击揍了个稀里哗啦。
张芳和黄云清知道他们把贵阳祸害得太惨了。若是最后援绝城破,有马有亲卫的二位估计自己肯定能跑掉,李经武史永安几位文官九成九得为国尽忠,实在不行还可以趁乱叫人把他们做掉——这样万事死无对证,只要手里有兵,朝廷也只能装糊涂睁一眼闭一眼糊弄过去,最多就是罚俸降职之类的走个过场而已。然而安邦彦被打跑了,以前造的孽,文官们不可能不跟自己算账,这时候必须得立下点功劳才能保住性命!所以没等王尔善废话,二将领了兵马当先出城去“找安逆报仇雪恨”。他们走的是北路:从龙场驿奔陆广再沿河折向青山司,在黄沙渡渡过陆广河,向雄所则溪今贵州金沙一带进军——这片地方紧挨着遵义,只要把这一带安邦彦的势力拔出,大部分地盘便可以顺利成章地纳入张芳的军屯,沆瀣一气的黄云清也能分上一杯羹。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别看解忠仁副帅搭桥慢、行军慢,觉得有便宜占时动作可一点都不慢!张黄二将出发后的第二天,解副帅也引本部人马出了城,从威清卫直插鸭池,并抢先渡过了鸭池河。为了独占大功,必须得拖住田蛮子的脚步!过了河,解副将就把渡船全部开向南边三岔河柔远所方向——嘿嘿,老子看你怎么过来!
陆广河其实就是鸭池河,大致是西南—东北走向,以从两地中间汇入的的澄河今滴澄河,贵州修文县西猫跳河为界,北段叫陆广河,南段叫鸭池河。
安邦彦率军反扑黔西,尽管并不知道明军将领们各自肚里打的小算盘,但根据常理猜测,估计官军会乘势追击,于是在鸭池留下了一支部队阻击。没想到,他完全不知道因,却歪打正着地蒙对了果——解副将一头撞进包围圈里!
刚发现自己中伏,解忠仁还以为安邦彦又是故技重施布的疑兵,大马金刀地督着营兵们跟水西军对冲。还不到半个时辰,溃兵就漫山遍野地向回败逃,后面是多得一眼望不尽的凶神恶煞的苗兵吱哇叫着追砍!解忠仁反应快,二话不说拨马便走。可他没向威清卫方向退,反而引军沿着河向北跑——解副帅心眼儿比一般人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在这么紧急的时刻,解忠仁也没忘了算计:自己摆明了让出通往贵阳的大路向北跑,你们可以直接往空虚的东边打啊!后面是田蛮子的镇筸兵,上万苗兵扑过去,绝对够那田蛮子喝一壶的!而且,北路有张黄二位的大军,怎么也能有个接应不是?
真不是。
安邦彦留下打阻击的是乌撒土司安效良,这位是个实心眼的憨憨!安邦彦起事,安效良是第一批响应的土司之一,对安邦彦忠心耿耿,别看脑子不怎么好使,作战却很生猛。脑子不好使的人往往认死理:打仗,不就是互相砍么?你跑,咱不就得追么?这道理,简直就是一只鸡加一只鸡等于两只鸡般明白!
于是撵着解忠仁,一路向北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