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六章周郎
接到安云翱已经发动进攻的报告,孙杰有些不放心,所以马上赶了过来。
尽管半路上已经知道了安云翱部折损不小,待看到几百痛苦呻吟的伤员和远处尚未来得及入土埋葬的几百具尸体,孙杰还是大吃一惊。不过,他并没有责怪安云翱的擅自行动,反而好言嘉勉了一番。
孙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第一,他完全能理解安头领心里的顾虑和想法,其出发点无疑是好的;第二,严格意义上来说,别管其镇雄土司的身份究竟是怎么来的、里面掺了多少水,安云翱部算相助的友军,在没有原则分歧的前提下还是应该团结;第三,他毕竟攻下了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坚固军事设施,用近一千条人命的代价为大军取得了极其宝贵的经验……换做自己,面对如此陌生的挑战,也必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此外,还有第四条不能公开讲:死的都是镇雄土兵精锐——再怎么说,这些人都是蛮夷不是么?在身为帝国将领的孙杰看来,远的有播州杨乱、眼前有奢安之乱、还有西南边陲那些没掀起甚么风浪却层出不穷的小麻烦……这些总是帝国的隐患,少一些潜在的威胁肯定不是坏事。
进到碉楼内部转了一圈,孙杰也感到很棘手:里面还用青石垒出了一些长宽均不足五六尺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个对外射击的窗洞。这固然不利于防守者相互及时支援,火力输出密度也有限,但整体结构却异常坚固(汶川大震,绝大部分早已废弃了几百年的碉楼主体建筑均完好无损,其坚固性可见一斑)!
楼门厚达尺许。尽管大火足足烧了一夜,门却仍没被完全烧毁,显然是耐火不易燃的无脂硬木制造——寻常刀斧自也很难对付。门闩不见了,不过从墙上的痕迹看,里面至少有两道闩,单体厚度足足有五六寸。一块约莫两百多斤的堵门石被推在一旁——即便在平地,面对这样的结构,寻常撞车上来恐也要大费周章。
听安云翱讲,镇雄兵是冒死从窗洞爬进内部用人命换来的战果,孙杰特意到窗洞前认真参详了一番。为了防火,底下两层窗开得内高外低,而上面几层则一律修成截然相反的外高内低。见此情形,孙杰心头又是一凛:守军居高临下,每扇窗都可以有一个三十度左右的内部射角,而攻方哪怕是弩兵,对此却无能为力——即便弩箭从窗洞射入,大半也会为石壁所挡,对守军构不成什么威胁!用手比量了一下,窗洞只有尺半见方,莫说披甲,个子稍大些的人也会被卡住。孙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安云翱和他的兵,心里暗忖道:这种打法,也就是这些瘦小精悍的苗兵了。
火势虽没延烧到最上两三层,灼热的火浪已将各层的木制楼梯完全烧毁,安云翱已叫人搭了临时打造的梯子。攀上楼顶,孙杰踱了几圈,滚木擂石等守具堆放的痕迹还在。因为面积有限,数量倒不会太多。话虽如此,也总不能硬拿人命去换啊!“攻一楼竟难于克一城!”孙杰心里蓦地冒出由衷的感叹。一阵山风吹来,孙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沉声道:“传苏迎辉、刘铁牛。”转身下了碉楼。
不久,二人奉令跑来。
“你看这碉楼,用穴攻之法可否破之?”孙杰向苏迎辉劈面问道。
盯着碉楼上下端详了一阵,苏迎辉摇摇头:“怕是不行。大帅稍待。”转身对几个辅兵头目伸手指点着命令道:“这里,那里,还有那里,挖一下看看。”
过了仅两盏茶不到的时间,苏迎辉回来复命:“大帅恕罪,穴攻行不通的。卑职挖了一圈,果如卑职所料,楼基是直接修在坚石上的,与山连为一体,实非人力所能撼。”
孙杰点点头:“某也是这么想的。铁牛,给它来几下看看!”
苏迎辉刨墙角的时候刘铁牛已经调了两个炮组上来,在距碉楼五十步外架好了火炮,得令后道一声“大帅小心”向炮长一挥手。
“轰、轰”接连两声巨响,两枚铁丸呼啸而出,先后砸在碉楼的底部和中部。
孙杰领着众人再次来到楼前,只见落弹处的石壁仅仅被崩去一小块。刘铁牛伸手摸了摸弹痕,转向孙杰一咂舌:“大帅,咱的炮太小了。对付这等两三尺厚的石楼,卑职觉得至少得用五千斤的大家伙。要不,卑职给大帅铸一门?”
孙杰被气乐了,笑骂道:“滚!莫以为你那小心思能骗过本帅!铸那么大一门炮你是一时美了,除了听个响还能有甚用?行军时你背着走么?”
孙杰叫人在碉楼的窗洞里竖起几块木板,然后让刘铁牛用霰弹瞄准施放。铁牛亲自校炮,连续五六炮打过,只有一块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弹痕,看样子是一枚弹子凑巧打到窗洞壁上弹飞进去所致。尽管有些失望,这种结果也在孙杰的预料之中:在没有瞄具、膛线和弹道学基础知识的时代,施放凭经验、命中靠概率,几十步以外霰弹集中精准命中尺半的小窗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