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斩雨从半空中落到了地面。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周边的环境,便被一阵尖锐的嚎叫扎得耳朵疼。
那是一个拉莱耶变异体,看起来是节肢动物变异而来。
这个怪物卡车大小,复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皮下一条条隆起的肉棱不断蠕动,上面堆满血泡,紫黑圆鼓如熟透的山葡萄;它长长拖着的粗壮口器像一朵难看的肉质花,一滴滴黏液滴在地上,腐蚀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它的气息沉重熏臭,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它本该饥肠辘辘,但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美味食物,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用一种谨慎的目光试探。
下一秒它消失了。
那一瞬间它的皮上仿佛溅起了无数细小却灿烂的火焰,它没有挣扎和惊恐的动作神情,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试探的姿势,化为微尘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样庞大的身躯所分解成的微小的尘沫,甚至没有多少落到地面上,而是随风飘远了。
仿佛被虚空中看不见的死神的手抹去。
雅典娜沉重地压着他的胳膊,名为“胜利女神”的它给了他心中稍稍的安慰,可惜即便是雅典娜也不代表真的就能完美击杀这些超出人类理解的怪物;做不到完美击杀,怪物的残肢碎体会飞溅到地上,里面携带的病毒会污染土地。
后患无穷。
所以他用了自己的方式。
楚斩雨放下手,垂眸打量着怪物刚才站过的地方。
这么久以来,他见过的怪物数不胜数,没有一个重样的;一旦被感染,变异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变异以后的样子也是千奇百怪。
科学部的学究们联合推出过一本专门用来辨认不同变异体的书;根据那本书来看,刚刚那个异形的变异程度很低,变异时间很短,所以它才会保留生物进攻前的敌方试探。
但是二度异潮爆发已久;爆发的时候地面上的正常生物根本没有不被感染的;
现在二度异潮已经进入白热化,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变异体?
楚斩雨不怀疑研究部学究们的专业水平,所以他正在思考。
背后传来一声刀划破空气的清脆声音。
“直树,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楚斩雨转过身,他的身后躺着一具变异的人形异体,血肉四溅:“这个东西下次记得无害化处理;幸亏体积小,体液波及的范围不大。“
“知道了。”麻井直树从那对不成形的肉体里拔出刀。
麻井直树竟然是个细看很清秀的和服少年;之所以说是细看,因为得自动屏蔽他身上脸上那些如瓷器裂纹般密密麻麻的血丝。
“不过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让其他人跟着你进来。”楚斩雨打量着在一边拿出烟来准备抽的男人:“别人都是上战场,就他这一副行头,像是刚从舞会里出来。”
麻井直树抱歉道:“他一定要来,我没有办法。”
依靠在一边的男人有着棕栗色的卷发,标准的欧式长相,削眼高鼻,此时正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
“上校战绩彪悍,我来这儿恐怕是拖他后腿的。”
楚斩雨谦逊道:“哪里的话,只是怕置身摩根索少爷于险境中,要是您有三长两短,我作为军委的下属,回去怎么交差呢?”
杰里迈亚·摩根索用脚尖碾灭烟头,冲他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跟我想的不一样。”
楚斩雨是混血儿,他的五官轮廓较之传统的欧美白人更为柔和,骨相有着属于东方人的儒雅,甚至有点阴柔秀美;然而他深蓝色的眼睛和钢针般冷锐的目光让这张脸显现出一种难以描摹的冷峻,否则这会是一张极其温和的面庞。
杰里迈亚打量了一会他,忽然说:“你长得其实挺不错呢;是个少见的美人。”
“谢谢。”楚斩雨这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在麻井直树听来,这句话实际的意思应该是:“西内!”
他在拿到任务名单的时候,本来很担心要是两边打起来自己应该帮哪一头;不过现在看来气氛维持在了微妙的平衡点上。
他松了口气,对杰里迈亚说:“您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前面可能很危险。”
杰里迈亚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仔细看你长得也不错嘛;你们统战局是根据外形来招募人员的吗?”
麻井直树真是用尽了平生的修养才能笑道:“您想到哪里去了,当然不是。”
杰里迈亚露出遗憾的表情。
麻井直树没看错的话,那是发自内心的憾然。
他内心对这个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感觉是十分复杂的。
一方面呢,现在军委统筹全局,不管是他还是楚斩雨,都得把这位太子爷当掌上明珠,捧在手里生怕摔坏了;另一方面,现在城里是群魔狂欢盛宴,里面的怪物看人就像看着一块新鲜可口的鹅肝,进去的人未必能有个全乎。
他和楚斩雨都委实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对付这些怪物也如水果切切乐一般平滑;但是这位贵公子应该是属于理论丰富实践能力堪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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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井直树不确定能不能分心保护他,万一没保护住,让少爷猝然长逝,那事儿就大了。
虽然在大多数数人看来,艳遇无数的摩根索部长左拥右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一个寄了其他还在,不一定把杰里迈亚当回事。
但是摩根索家的主母非得跟他们拼命不可。
麻井直树不想承受一个中老年妇女的怒火,于是用希冀的的目光看着他:希望这位贵公子能在看到刚才血肉横飞的场景后心生怯意不敢前进。
“当然一起走,跟统战局的各位同行是我的荣幸,不过我有个问题。”杰里迈亚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付这种荒废城市里的异潮,为什么不直接让墨白清扫?”
麻井直树对他的反应有点失望:“因为城市里有可能有平民幸存啊。””
杰里迈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走吧。”
……
空气湿润,天空昏暗,雾气凝结宛如云翳。
老旧的地面被湿气浸润得发白,接连不断的尖啸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楚斩雨抬眼望去,不远处一群变异体聚集在一起,它们像是缠绕,又像是撕扯。
有的声音尖利绵长,有的声音含混不清,湿沉黏重,它们在啃食?嬉戏?繁殖?又或者这几种行为其实对它们而言并无区别,勉强维持着的地球生物皮囊已经包裹不住恐怖的内在:皮肤不断挣裂撕破,粘稠的血浆夹杂着肉块喷涌溅射到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腥臭。无数鼓动的肉筋在它们裸露的肌理下堆积,互相推挤,交织出一幅狰狞的地狱绘卷。
楚斩雨看着,心中浮起些许感伤。他猜自己以后也会这样。
思考间,他忽然踩到了一团湿漉漉的内脏上。
那是属于人类的,而且还很鲜嫩。楚斩雨往前看去,一具幼女的残肢出现在他眼前。
小女孩小小的身体被切割成了几块,似乎还冒着新鲜的热气。
她的眼睛圆鼓突起,面庞上青黑色的血管盘虬;地板上拖着一条血痕,腰腹切面整齐,腹部呈现被剖开的形状,没有肠子流出来。
楚斩雨走近一看,腹腔里没有内脏,像是被人用勺子挖空了。
尸体附近的爪印凌乱,有大有小。
他脱了自己的作战风衣,蹲下身子准备把这些尸块包起来带走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尸体里有东西。
他重新站起身,向尸块微微躬身;然后他把其中的一块翻了个面。
是卵。
用肉眼来看,感觉那只是覆盖在肉腔里上的一层黑,细看是一幅让人san值狂掉的画面:
卵极其小,呈现细细的扁球状,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肥软地蠕动着;它们扎根在肉腔上,底下伸出的像是菌丝类的东西镶嵌在皮肉上,腐蚀成许多细小的凹槽,似乎要榨干尸体里最后一丝养分。
对付这种卵,一般来说是用特制清洁剂进行无害化处理;但是那样小女孩的肉身会跟着卵群一起被完全破坏掉。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女孩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