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姓青年说到这里,眼底闪着泪光,虽然极力想露出微笑,但却,反而令他看起更加悲凉。
“在下为崔小兄弟感到开心,他还有家人在,但是,在下又忍不住嫉妒,羡慕他还有家人在,也许正是因为在下的性情如此扭曲,品格如此卑劣,才会遭天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二郎是个好孩子,和在下不一样,他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在他这个及冠的年纪,本应该是年轻意气风发之际,他却看起来如此黯淡沧桑。
黄定洲没在他脸上看出求生的欲望,仿佛,就只剩复仇这口气,还撑着他。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云县的?”
张姓青年听到这问话,才恍然从记忆中回过神,“没有了崔小兄弟帮忙查找线索,在下像个无头苍蝇,四处打听,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在下决定动身前去找崔小兄弟,去了大枣庄崔家村,才发现,崔小兄弟为了赚钱养家,已经疲于奔命了,哪还能抽出时间去找线索,所以为了帮崔小兄弟尽快赎回家产,安顿下来,在下就到上洛县当脚夫,当了一年脚夫攒了点钱,租了集市的摊位,卖野鱼。去山里捕捞野鱼不用成本,就是费精力时间,卖了一年零三个月的鱼,才勉强凑够一百一十六两银子,勉强帮崔小兄弟赎回了私塾和几亩良田。崔小兄弟并不放心他家小妹一个人在家中,生怕又出现一个骗子,将她哄骗了,所以我们每出来一旬,就回去一次,时间有限,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在下觉得这样不可行,便提议带上崔小妹一起出发。”
“这次,我们顺着那个女人跳崖,崖底潭水奔流的下游走,一直到腊月,才找到新线索,就在云县和新平县的交接处,有一个温家村,有一户孤儿寡母,非常符合那个女人的狩猎对象,并且,我们打探到消息,那户人家,来了个投奔的表妹,并且这个表妹自称路上被一个疯子抢走了行囊,没有了证明身份的东西,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在下和崔小兄弟,当即就断定这个所谓的表妹,就是那个女人伪装的。为了取信温家人,我们分开去找温家这对母子,告知他们这件事情的真相,这对母子并不相信我们的话,还将我们轰了出去。”
“我们见此,决定换个方法,先私下抓走这个女人逼供。但这个温家表妹自从进了温家,就深居简出,我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们不仅没找到下手机会,还得知了温家要娶亲的消息,我们十分震惊,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又被这个女人哄骗得家破人亡。于是,我们决定在婚礼上,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我们想着,让温家人丢脸,也比让他们家破人亡,人财两失的好。”
黄定洲已经发现了他言语中的漏洞,但是,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继续听他阐述下去。
“婚礼上,崔小兄弟扮成给冰人打杂的婆子,当众揭开新娘的头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陌生的年轻小娘子,在下和崔小兄弟吓了一跳。原本想着,搞砸了人家的婚礼,大概要被报官抓去笞打一顿,没想到,这个温家表妹听说了我们的苦衷,当即原谅了我们,并告诉我们,她来投奔温家的路上,也好心救人被骗,还被打晕扔到河里,差点淹死,幸好她表哥担心她的安危,提前出城接她,才及时救了她一命,只是丢了行囊和大部分财物。”
“在下当时还在感叹她的幸运,崔小兄弟却发现了疑点,问了温家表妹骗她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样,没想到,这一问,就问出了线索。她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据温家表妹所言,那个女人是送表哥上京赶考才出城的,没想到,路太滑,回去路上,不慎崴脚了。那个女人从温家表妹口中,套了许多话,当她得知温家表妹是要去投靠温家,温家又只有孤儿寡母时,就热情起来,说她是本地人,主动要送温家表妹回温家,让温家表妹放心之类的,那个女人很会哄人,将温家表妹哄得团团转。所以,我们认为那个女人送所谓表哥上京赶考只是借口,温家应该是她准备下手的下一个目标。”
“我们先去查了离温家村比较近的新平县,但是,查了许久,一直到了三月,没有查到线索,所以我们决定动身前往云县,没想到,云县官府的巡逻队如此多,即使过了宵禁也有负责夜巡的官兵,我们不想引起官府的注意,不得不先从郊外查起,刚查到北郊时,借住在北郊一个农户家中,没想到,隔壁的林氏族地,竟犯了大罪,被官兵包围起来,那农户怕惹祸上身,连夜要将我们赶走,我们当时因为找不到线索,非常气馁,当夜徒步离开云县,最终决定回家修整一段时间。”
“回到崔家村,我们聚在一起整合探查的线索,当崔家小妹听到我们讲述温家表妹所遇到的事情时,她提出了一个我们一直没注意的点,那就是,那个被我们当场是借口的‘送表哥上京赶考’的表哥,她说如果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目标,那这个所谓的表哥,很有可能就是最新目标,并且送其上京可能是借口,送他下黄泉才有可能是真的。听了崔家小妹的话,在下有些不解,问了为何,崔小兄弟告诉在下,那个女人就是用正当的借口,哄骗他兄长上山,然后他兄长才出了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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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在下心中一惊,如果她也是用正经的理由,劝二郎上山,那么,她又是如何保证,二郎也会如崔家长兄一样,从山上滚落呢?我们此前,未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并且,这方面我们并不专业,难以摸到真相。”
张姓青年说到这里,十分懊悔,他们带了崔小妹出去,要是当时就与她探讨情报,现在就不用如此,一波三折。
要是他们探查的速度,再快一点,就好了。
“有了新的方向,我们决定再探云县,只呆了十来天。我们先是从上京赶考的读书人中,排查过去。这些读书人,实在是太能花钱了,为了吟诗作赋,还搞什么曲水宴席,连茶水都是贵得不行,想靠近他们,从他们口中套话,实在太难了,我们费尽盘缠,才勉强得知,他们大部分人都上京赶考了,但是,都落榜了,家产不丰的才回云县,有钱或者有靠山的则托关系,找京城私塾,继续备考了。要想排查起来,太难了。花光了银钱,在云县又找不到合适的活计,我们不得不回乡了。”
“崔小兄弟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再找那个女人,就难了,回到崔家庄,当即卖了一半良田,凑了盘缠,重返云县。但,不知为何,云县正排查严密,我们担心那个女人在城内有眼线,所以,我们决定走水运,乔装成商贩进入云县,只是我们并无货物,未免被人起疑,我们往箱子里塞了许多石头。”
“虽然扮做商贩入城,但是我们盘缠有限,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所以我们找了个偏僻便宜的客栈。这一次,我们有了经验,不再正面去见那些读书人套话,而是扮做小二、脚夫,从侧面打听,得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原本我们将梨庄的那个书生,排除在外了,因为梨庄的流言,是那书生攀附权贵,抛妻弃母。但,当我们得知其妻子的身份,是其表妹。我们就立刻联想到了,那个女人哄骗温家表妹的借口是‘送其表哥上京赶考’,这线索立刻都对上了。我们原本当日就要去梨庄找那个女人,只是,我们在凌云道的一个成衣店,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绣品,成衣店的掌柜,在我们的追问下,死死咬定那是他女儿的绣品,我们觉得不对劲,便跟踪他回家,几番探查后,才得知,他女儿根本不会刺绣,但是,与他女儿定亲的那户人家,找儿媳的条件之一,就是要会刺绣,所以,他和他女儿使了这个计谋,花大价钱,买断了那个女人的绣品,借口说是那女儿自己绣的,等他女儿嫁入夫家,那个女人会扮成他女儿的贴身侍女,跟着一起嫁过去。”
张姓青年忍不住冷笑,“在下当时心想着,这家人人品如此卑鄙无耻,不如让他们被折腾得家破人亡,被教做人之后,再逮住那个女人。崔小兄弟十分不赞同在下的提议,瞒着在下,继续调查,他查到了那个女人,就在梨庄!并且那个女人已经将那户人家的家产变卖得差不多,他从其婆母口中得知,那个女人借口上京寻夫,现在已经躲起来了,我们要是再不去,那户人家,就真要家破人亡了。”
“那夜,在下便跟随崔小兄弟去了梨庄,找到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地,准备趁夜色将其掳走,并让那个女人吐出所有赃款,却没想到,有人抢先我们一步,出现在那个女人躲藏的地方,那个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街溜子,他们两个人互相调情说笑,去了芦苇丛,那个中年男子被哄得十分得意,说出了他行骗的技巧,那女人果然狮子大开口,让中年男子和她五五分,我们还没听到具体的内情,就有人从河面上浮出头来,我们下了一跳,怕被发现,只能暂时躲开。等我们再回到芦苇丛时,芦苇丛已经没有了动静,我们便去了那个女人藏身的废屋,也没找到人。”
“在下还以为这次又跟丢了,我们十分不甘心,眼看着就要天亮了,我们决定再回芦苇丛查探,走到半路上,就看到那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进了芦苇丛,没一会儿,抱着什东西,又慌慌张张的跑开,我们便从另一个方向,进入芦苇丛,便看到,那个女人背朝天,半跪在地上,上半身软趴在地上,隐约能闻见血腥味。在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露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探了她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亡。当时在下很愤怒,仇还没报,这仇人就死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正想踹几脚泄愤,崔小兄弟阻止了在下。”
他说到这里,又气又笑,表情有些扭曲,“他说,云县不比其他地方,一旦在下碰了尸体,必然会被黄县令发现破绽,我们完全没必要被卷入凶杀案,最重要的是,先找出这个女人藏赃物的地方,以及害人的证据,在下心中惊疑不定时,河面又有人游过来的动静,我们只能紧急离开芦苇丛。回到客栈脱下鞋子时,崔小兄弟发现我们鞋底沾了泥,顿时脸色大变,说我们怕是无法洗清嫌疑,因为我们在现场留下了鞋印。在下当时提议,回去将鞋印处理掉,崔小兄弟说那样做只会弄巧成拙,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注意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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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摆脱杀人嫌疑,我们开始找那个中年男子的线索,跟踪他,当我们发现许多人被他骗了钱,竟然选择息事宁人,不声张。我们十分诧异,崔小兄弟说他去报官,在下不同意。我们僵持了下来,在下为了证明在下是对的,便尾随那个中年男子时,在他诈骗摊贩钱后,现身抢走他们的钱包,想逼他们去报官,没想到,他们一个都没有去报官,在下要被气死了,只好又悄悄把钱还回去。只是,在下抢走的是铜钱,想悄悄还回去,难度很大,在下只好换成等价的银子,再返还。在下事发,是倒数第二次抢钱。那次,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抢一个卖油翁钱的时候,被崔小兄弟发现了,崔小兄弟拿了加倍的银票给了那卖油翁,求他不要告发在下。”
“不知道为何,因为这件事,崔小兄弟十分沉默,不再多搭理在下,在下实在受不了了。便追问他原因,他说在下原本是受害者,但是,一旦违法越纪,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就算大仇得报,也得不偿失,在下读书少,的确不懂法,而且不耐烦他这副这样优柔寡断的样子,便怒骂他是懦夫,让他滚,在下自己去报仇。”
“但是他没有离开,而是喝了一杯酒后,提出了一个计策,我们需要有人去提醒劝告那些被抢被诈骗的人,去报官。所以,我们最后一次,跟踪中年人,看着他诈骗了一个卖鸡苗的老汉时,就开始行动了,我们抢走卖鸡苗的钱后,崔小兄弟换一身婆子的行头,去劝老汉报官。”
张姓青年说到这里,眼底闪着泪光,虽然极力想露出微笑,但却,反而令他看起更加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