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当中的新兵们紧张了起来。春天的帕尔尼拉气温不低,偏巧今晚还没有任何的风。紧张感促使人的感官更为敏锐,他们开始觉得自己手心冒汗打滑快要握不住兵器的杆子,而且细密的汗水还开始令后颈的皮肤有刺痒的感觉。
坐立难安的感觉之下,不少人开始有冲动想要催促快点解决这一切。他们不需要开口,从呼吸和仿佛多动症小孩一般的动作,斥候队长就可以判断得出来。
但他和其它经验更加丰富的老兵只是按捺了下来,小声地安抚这些躁动的新兵。
这是必须得小心翼翼的任务。
职业士兵看不起佣兵是常有的事情,对于这些为了财富而来,就算在紧迫的战场上也很可能会被财宝吸引跑去掠夺的家伙的职业素养,他们一向很瞧不起。
但在瞧不起的同时,遇到的若是这样的对手,自然也是最好不过。
士气低落轻而易举就会投降,贪图享乐警惕性低,总是大摇大摆地就把自己所在位置给暴露了,这样的对手要解决起来十分容易。
职业的相通性,导致他们不论是敌对还是合作都会有相当多接触的机会。康斯坦丁麾下的这些斥候们在此之前也已经听过简报——但那个大大咧咧的军官是曾经的胡里昂德公爵麾下的酒囊饭袋,尽管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站对了队,但这个无能的家伙显然是完全搞错了上面的人想要传达的情报。
“这哪里是‘三流佣兵和不成器的奴隶组成的乌合之众’啊......”斥候副队长在旁边这样念叨了一句,他同样是一位老兵,见过了许多,因而一眼就能判断得出来。
进攻东城门的时候他们待在了主阵的后方,因为攻城的主力是骑士和骑术高超的弓兵。更善于步行侦察的他们这些康斯坦丁所率领的斥候就待在了他的身旁,负责护卫。
亲眼面见的炮火杀伤效果是给予了他们相当大的震慑,但那只不过是兵器上的优势,没有亲自与敌人接触过的他们对对手的所知仅限于上面的人传达的只言片语。
而现在亲身上阵了,光是从布置安排方面,他们就能读出很多东西。
白天负责追踪的另一支斥候部队已经亲眼看到了有佣兵撤入,并且大楼内透过窗户也能看到内里有人在活动的迹象。但到了夜里却是一片宁静,不说摇曳的灯火,就连交谈之声也没有一星半点。
天真的新兵或许会认为是这些愚蠢的佣兵们安心地躺倒呼呼大睡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但在敌方大军攻进来的当天安心睡去这种事情,也只存在于他们这种神经大条的家伙的幻想之中。
不点灯,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给袭击者。而获得了大量的财富也不喝酒作乐庆祝,证明他们的所求不在于此。
求财的敌人不难解决,甚至可以不用刀剑相加,达成某种协议既可。但像这样冷静缜密控制自己手下的人,往往只将财富视为自己计划的一环,是有着坚定信念想要完成自己目标的人。
作为职业士兵而言,这样的敌人是最不愿意见到的。
“这些南方人,看来是真的很坚定地想要毁了帝国。”斥候队长蹲下来竖起了手:“弩手上弦,待在这儿盯着门口,其它人跟我一起绕右侧过去。”
“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要有犹豫,因为你的对手绝对不会犹豫。”他这样交代着,然后留下了十人分开躲在小巷里用轻弩指着行会的入口处以后,由另一侧绕道偷偷地摸了过去。
带队的斥候队长本就是帕尔尼拉本地人出身,贫民阶级成为了佣兵的他受到赏识被招募进了军队。康斯坦丁不视阶级血统与出身而以能力予以要职的方式令他发誓一辈子追随这个男人。但这一次将要交战的这些叛乱佣兵的感情,他们为何而战,某种意义上斥候队长亦能感同身受。
穿过这些熟悉的小巷时,他的内心因此有些复杂,因而就差点犯了一个大错。
“嚓——!!”若非身后的副队长及时拉住了他的衣领,他直接就要一脚踩在那上面。
“......呼。”一手抬起令后面的人停下,斥候队长另一只手擦了擦自己脸上冒出的冷汗。
“瓦罐碎片,刻意砸得这么碎的,没有选择玻璃是因为不会反光的瓦片在夜里更不容易被发现。”他们往后回缩了一阵,确保刚刚的些微动静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以后,才松了口气开口说道。
“他们知道我们要来,甚至知道我们大概会从什么方向来,在什么时间来。”副队长点了点头。
“嗯,如果早一点的话,在西芬克的月色下面虽然我们是无处藏身,但这些小玩意也会暴露无遗。”斥候队长低声地苦笑了一下:“是我们的行动太一板一眼了吗。”
“对手不好惹的,你也说了吧。”副队长从其它队员的手中拿过了一支长矛,以矛杆末端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不少瓦片,清出一条道路来。
“照着前面人的脚印走,不要踩在瓦片上。”他这样说着,而一行人迅速地通过了这个障碍,来到了行会的大门前。
叛乱的佣兵们自然是没有行会大门的钥匙的,因此这里的门早已被破坏,锁也无法锁,只是半掩着。
“该说意料之中吗。”副队长指了下大门的上方,仔细看的话门的上沿倚着门框放着一个不小的花瓶,若是有谁匆匆忙忙跑过来把门一推的话,必然会掉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响。
显然,这些人不光是熄灭了灯火这么简单。在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他们做了大量利用声音的警报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