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底下各寨寨众窃窃私语时,一个少年站出来大叫道:“大家别听他扰乱人心,他派爪牙杀人放火,我亲眼看着仲明在他的魔爪下拯救无辜的!”
仲明转头去看,果然是头裹红巾,身穿虎袄的慎,不禁感慨道果然是打过一架的,够义气。
而姗姗来迟的老七也挤到前面来,佐证道:“不错,我是和仲明兄弟并肩作战过的,他的人品信得过!”
“哼哼,好一个信得过,可是人心总是会变的,当他哪天想要征服的时候,他完全做得到,哈哈哈哈…”暴虎仍然不死心,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小子,就算他们信得过你,你又信得过他们吗?”
仲明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反问道:“我信不过他们,难道信得过你?”
“嘿嘿嘿,别急,我给你,也给所有人讲个故事,”暴虎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嘴上动着,眼里陷入回忆。
十年前,那时候还没有暴虎,有的只是一个叫做问疆的壮年男子,他出身不高,从军十年,凭借过人的体格与身手立下不少战功,但也仅仅任百夫长。所幸驻扎在离家乡不远的邑城中,闲时亦可回到乡中家里。那一年,媳妇刚给他生下一个儿子,父母无病无灾,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然而有一天,胡骑南下,劫掠边境,领主下令出兵驱逐胡骑,问疆就率领着他的百人队随军出击。进驻边境整整三个月,历经不下上百次与胡族的厮杀,身上留下二十多道伤疤。其他百人队多次经历过战败,唯独他的队伍每次都是大胜而归,受他拯救的村子数不胜数,甚至于多个乡里有“疆至则安”的美名。
胡族被赶回草原去了,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军营摆下庆功酒,各营士卒欢聚饮酒。这种场合下一般不过是吹牛斗勇,可同一千人队的另一个百人队看不惯问疆这边百战百胜的傲气,言辞间多有讥讽,渐渐两边发生推搡,进而发生流血冲突。问疆平时操练严格,士卒应变自然强过那个百人队,竟使得后者出现死伤。虽然问疆即刻到场制止了这场闹剧,然而那个队伍的百夫长还是向千人将参了问疆,言其恃功而骄,竟纵容部下寻衅滋事,虐杀袍泽。
那个百夫长是北户氏的子弟,胡骑南下前才到任军中的,北户氏在甘陇邑也是名门望族,族中多有子弟在领主甘陇氏的班底中任幕僚。千人将不想得罪北户氏,便派人把问疆手下参与冲突的什长抓了起来。那些什长可是与问疆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问疆岂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抓,赶忙去寻千人将求情。
千人将却说此事难办,扰乱军中,杀伤袍泽是重罪,按军中法度当斩。不过看在问疆有功于军中的份上,就给予他将功补过的机会,限他在三日之内去筹集军粮五千石,若能完成任务则就将这些什长释放。
问疆信以为真,可这军粮去哪里筹集呢?回老家求乡亲肯定来不及,那就只能去那些保护过的乡里去筹了。在问疆看来,军人是为驱赶胡族,保护平民而存在的,他也确实践行了这一点,所以各个乡里的平民看见问疆的队伍并不惧怕,反而好奇地驻足围观。可当问疆说明来意,并且放下尊严下跪请求他们帮帮忙,施舍粮食让他救回袍泽时,乡民们都变了脸色,纷纷散去。
问疆在一个个乡跪过去,可是没有人愿意给予他一颗粮食,手下的士卒眼看日期将近,劝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问疆仍然怀着一丝希望,直到第三日,他也没有筹集一颗军粮。他茫然地跪在某个乡里,看着往来的乡民避之不及般绕着走,他的心凉了下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自己带兵保卫乡里,却没有一个乡民愿意帮他保下保卫过他们的军卒,粮食没了还能再种,人死了就真的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就这样想着,他在手下士卒的劝说下拔出了军刀,一家家踹开房屋,逼迫乡民拿出一半的粮食…
待到他带着士卒把粮食运回军营时,军营外立着五根木桩,木桩上各插着一颗脑袋,表情各异,或是悲伤,或是愤怒,或是不甘。问疆情绪崩溃地跪在地上,看着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脑袋就这样被人插在木桩上,他仿佛还能听见他们喊着“百夫长!为何不救我!为何不救我!”
军营中忽然涌出一大群士卒将他们团团包围,千人将带着那个北户氏的百夫长来到问疆跟前,刀指着后者喝问知罪否?随即当众念起问疆罪行,包括抵御胡骑不利致使敌人为祸多处乡里、军中指使士卒寻衅滋事打死袍泽,纵兵劫掠乡里,条条罪状人证物证俱在,判处游街问斩。
那一日,问疆被绑在囚车上在各个乡里游街,那些被他救过,又被他抢过的人们群情激愤,石子不停地向他扔来,砸得头破血流。手下士卒手指着他,眼神躲闪地说着污蔑证词。那一刻,他的心寒冷刺骨。行刑的时候,他突然暴起,势如恶虎一般,凭着一条腿击昏数名士卒,夺过刽子手的刀自行解开,突围而去,竟然无人能挡。
数天后,他潜回老家,只看到家中破败,老父老母以及妻儿的首级被悬挂在乡府门前,遭鸟雀啄食得不成样子。乡民们却在指指点点说什么“我早就觉得这家人有问题”之类的话。
那一刻起,问疆就死了,活着的只有暴虎。
“那之后,北户氏的那个王八蛋就冒用我逢战必胜的战功坐上了千人将,哼,浑身白白净净连个伤疤都没有的千人将,他也配?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三年前我得知了他的动向,带人半路埋伏把他宰了…”说到这,暴虎似乎察觉到自己扯远了,就收住了,他看向仲明,问道:“小子,我快死了,也好心劝你一句,不要以为你救了一些人,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一旦你向他们索取,他们就会像狼群一样撕咬你,你不该信任任何人,任何人都会有背叛你的理由,恐惧才是你控制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奉献的手段。”
说罢,他扫视过诸寨当家、头目,豪情万丈地喝道:“都走到这里来,各路豪杰可敢与我一战?”他眼眸转向山猪。
“就从你开始,如何?”
听着山顶上那一声声粗野放肆的笑,仲明眼神变得阴冷。好你个暴虎,死到临头还不忘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