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踏上万里归途,终于从无人之地回来的船工们却深知这一场航行的可怖——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葬身海底。
罐头和淡水早已用尽,去时还算充足的物资在无人之地根本找不到填补,肉食还算容易获取,无人之地也有野物可供捕杀,但蔬菜瓜果,简直想都不用想。
饮食的痛苦还是次要的,更可怕的是漂泊在海上,看不到陆地,辨不明方向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家,下一场暴风雨什么时候到来,汹涌的波涛会在什么时候将船打翻。
命运在他们的头上悬了一把利剑,让他们的期盼从“回家”变成了“活到明天”。
“明枝。”手脚浮肿的船工颤巍巍地走进一间如今已经被杂物堆满,显得格外逼仄的医务室,他撸起袖子,让护士看自己手臂上缠绵三个月都没能好的伤口。
原本只是一道细痕,此时却已经溃烂变色,甚至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但被称作明枝的女子却脸色不变,她细细打量,终于在船工恐惧的眼神中说:“肉烂了,得挖。”
船工艰难地问:“能……保住胳膊吗?”
在船上航行,一点小伤口都可能无法愈合,继而溃烂,最后运气好截肢保命,运气不好就算截肢了也保不了命,一场高热就要一命呜呼。
船工的同伴就截掉了一条腿,只是运气好,如今还活着,但也只是躺在船舱里,偶尔被他背出去晒晒太阳。
“不知道。”明枝语气平静,眉眼之间没有一丝同情或悲悯,这太常见了,从出海到现在,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她已经懒得数,也懒得记了,她甚至不觉得自己也能活着回到青州,都是要死的人,实在不必彼此怜悯。
明枝让船工坐好,而后自己去清洗用来挖肉的刀具,她洗得认真,甚至过于认真,在沸水中煮过之后,她又烧红了一块烙铁。
“咬着吧。”明枝将叠好的布条递给船工,“免得咬断舌头。”
船工沉默着接过,死死地咬住布条。
明枝的动作很快,她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这种事了,将腐烂的肉切开,剔除,皮肉连接处用剪刀剪开,船工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明枝每动一下,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强烈颤动。
缝合能用的线早就用完了,唯一的止血方法就是用烙铁,将伤口边缘的皮肉碳化,船工可能会因为高热而死,但起码能躲过出血而亡。
直到明枝将处理好的伤口清理好,船工已经趴在桌子上,彻底晕过去了。
明枝收拾好东西,她打开门窗,窗外湿热且带着咸味的海风灌进来,让明枝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登船之前,所有上船的人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兴奋,他们将征服大海,每一朵浪花都是对他们的抚慰和激励。
然而如今,还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