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去面对问题,生活便没有问题。劳伦斯在中庭的台阶上坐了好几个钟头,才渐渐摆脱脑海中令人不安的画面。他默默地看着侍从们的动作。这些人一整天的辛勤工作,只得到了偶尔能偷喝杯冰水这般凄凉的回报。刺眼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正灼烧着他的喉咙,就在劳伦斯纠结需不需要到阴凉处坐一会时,一位书记官大步来到中庭,宣布了合约已经签订的消息。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来宾们纷纷鼓掌庆祝和平,依依不舍地起身,整理仪容,排成长队,在雍容高贵的音乐中有序前往宴会大厅。无论是贵族,还是富商或艺术家,都以欢歌笑语为顺利结束的和谈送上了最平淡的祝福。如此不加掩饰的麻木,让劳伦斯深感悲哀。他的灵魂作为一个旁观者,独有的视角使他能敏感地察觉到这堕落王庭的悲哀。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劳伦斯也能体会到底层人民的痛苦,并对此感同身受。劳伦斯好歹是半个正经贵族,可正由于他对同僚的轻蔑与鄙视,这种悲哀才更显得刻骨铭心。
劳伦斯突然觉得,兰斯也许真的时日无多了。这样就挺好,作为一个配角参加上流社会的晚宴,他不用绞尽脑汁去讨好假面后的各方势力,也没有什么顾虑。他地位不高,知道的内幕也不是太多,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在享用宫廷美食的同时,还能亲眼见证这段稀有又值得纪念的历史。
但圣女的到来,让劳伦斯注定不可能保持低调。就在劳伦斯打算等贵族们都离开后,他再前往宴会厅时,奥菲利亚在几位圣殿骑士的保护下来到了中庭,径直走向劳伦斯。劳伦斯默默叹了口气,被迫提前起身,向奥菲利亚行礼。
“不必多礼,我的朋友。”奥菲利亚示意护卫在不远处等待,她低垂着头走了过来,眼中常驻的笑意已经被一种不似凡人展现的悲悯所取代。
“和谈结束了,为了得到和平,兰斯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抱歉,我只是教会的代表,没法让塞连作出更大的让步了。”
“呃,这不是您的错,您不必在意。”劳伦斯敷衍地说道。他早就料见塞连人不可能被一点蝇头小利轻易满足。
毕竟在现有军力上,塞连人有压倒性的优势。
“塞连代表承诺,他们会在下周释放战俘。将克里亚诺堡垒以北二十里的平原区域归还兰斯——作为战略缓冲区。”奥菲利亚似乎没察觉到劳伦斯语气中的敷衍,她顿了顿,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相应的,兰斯要先支付战争赔款,以及赎回战俘的赎金。剩下的巨额赔偿金,将在三十年之内被还清。”
事实上,劳伦斯并不关心兰斯的命运,他也不在乎这个国家能否在大出血后活下来。毕竟他已经是奥兰多公爵任命的领主了,也就是说,他只需要在乎两件事——如何把领地管理好,以及该怎样取悦公爵本人。
所以当奥菲利亚将和约内容告诉他之后,劳伦斯的内心反而得到了解脱。毕竟不论结果再怎么坏,这场战争都结束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事与他无关了。
“这结果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不少。”劳伦斯思考了一会,惜字如金地答道。
“嗯?”
“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不知从何时开始,兰斯的贵族越来越像小丑,而不是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了。作为管理国家的群体,他们每次出门前都要花好几个小时梳妆打扮,思考如何享乐,而不是做他们的本职工作!”劳伦斯越说越来气,“即使塞连人什么都不做,兰斯也完蛋了。人民被鸡毛蒜皮的小事吸引了注意力,古典文化被简化成了无尽的纵欲,严肃的国家要事变成了低幼、下流的酒桌笑话。人民成了观众,政治变成了杂耍…恕我直言,我不愿意留在王都是有原因的。”
“我很好奇,作为一个贵族子嗣,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有了这种想法呢?”奥菲利亚突然窃笑起来,“让我猜猜看,是你的正义感吗?”
“您太高看我了。”劳伦斯长吸了一口气,眼睛下意识避开了奥菲利亚的凝视,瞥向其他地方,“我既不是正直的骑士,也不是聪明的贵族,我只是个资质平庸的普通人。您知道的,我是个骑士,对正义感的忠诚会要了我的命。”
“这可不一定。多数人想象中的正义一定是纯粹的、公平的、慈悲的、无欲的…与之相对,邪恶便一定是污秽的、不公的、残虐的、欲念深重的。”奥菲利亚嘴角勾起一抹自然的弧度,“但正义是没有固定形态的。举个例子吧,假如我出于不洁的动机,通过残虐的手段,目的却是为了毁灭邪恶,那我是不是正义的呢?”
劳伦斯欲言又止,他感觉到就在刚才,圣女的语气与气质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答案取决于我所掌握的力量。”奥菲利亚赶在劳伦斯开口前自答道:“假如我认为自己所行之事是正义的,便需要压倒性的力量来让那些反对我意见的人无法阻止我。压倒性的暴力、压倒性的才能、压倒性的权力,都可以让个体的意志征服群体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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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你想得那么远。我不知道。”劳伦斯抿着嘴唇,讷讷道。
“这与远见无关,我的朋友。”奥菲利亚瞥了一眼不远处神色各异的贵族们,突然一手拎起教袍,一手垂在劳伦斯面前,“可否请你担任我的男伴呢?毕竟对一位年轻女士来说,在晚宴上没有男伴作陪多少会有些难堪,不是吗?”
劳伦斯有些不安,在他看来,圣女这种位高权重、身份特殊的外宾是不该提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要求的。虽然劳伦斯不反感这种请求,他也很
只要不去面对问题,生活便没有问题。劳伦斯在中庭的台阶上坐了好几个钟头,才渐渐摆脱脑海中令人不安的画面。他默默地看着侍从们的动作。这些人一整天的辛勤工作,只得到了偶尔能偷喝杯冰水这般凄凉的回报。刺眼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正灼烧着他的喉咙,就在劳伦斯纠结需不需要到阴凉处坐一会时,一位书记官大步来到中庭,宣布了合约已经签订的消息。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来宾们纷纷鼓掌庆祝和平,依依不舍地起身,整理仪容,排成长队,在雍容高贵的音乐中有序前往宴会大厅。无论是贵族,还是富商或艺术家,都以欢歌笑语为顺利结束的和谈送上了最平淡的祝福。如此不加掩饰的麻木,让劳伦斯深感悲哀。他的灵魂作为一个旁观者,独有的视角使他能敏感地察觉到这堕落王庭的悲哀。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劳伦斯也能体会到底层人民的痛苦,并对此感同身受。劳伦斯好歹是半个正经贵族,可正由于他对同僚的轻蔑与鄙视,这种悲哀才更显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