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踉踉跄跄地靠了过来,正要搬动怪物的尸体,就看劳伦斯推开怪物的尸体爬了起来。他满脸是血,头盔不翼而飞,腰间不规则的断口处露出了泛着血光的内脏碎片。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宣告胜利的野性咆哮。他的胸脯因精疲力竭而颤抖不已,仍冒着森森热气的鲜血自他残破的盔甲上淌下,几乎把怪物的尸体泡在其中。
有那么一会,他几乎迷失在狂怒与鲜血中,敌人倒下时自信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视了伤痛与疲乏。他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可以永远和这些怪物战斗下去。狩猎场上的角色并不是固定的,至少在刚才,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就逆转了。
杀掉它们…
推动他继续行动的唯一力量是一句反复在脑海中浮现的咒语,他垂头望了望脚边,慢悠悠地蹲下,捡起一把已经断裂的长枪,摇摇晃晃地向另一只正在人群中大快朵颐的野兽走去。肿胀的眼皮和额角流下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每往前挪动一步身体都会颤抖不停。陡然,他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栽倒在地,因为大量失血而头晕目眩。一瞬间他好像失去了判断力,仍然颤抖着向前爬——他已经不想着如何活命了,他渴望战斗,一心要证明自己根本不会惧怕这些生于黑暗中的怪物,要证明他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然而另外两只怪物只是在乐此不疲地追杀那些毫无反抗力量的贵族与富商,它们正在尝试更富趣味性的杀戮手法——受害者被抛到空中,像皮球一样被传递,直到他们被玩弄得鲜血淋漓,骨头折断,恐惧得连呜咽都发不出时才被撕成两半,或是揉成肉团,扔到一边。
此刻,它们注意到了死去的同伴,放下了手中的玩物,向倒在地上的劳伦斯投去最为张狂的凝视。一片狼藉的房间内,绝望的幸存者们呼吸急促,瑟缩在角落,他们身前的护卫早已被屠戮殆尽。当怪物们缓慢地向劳伦斯靠近时,他们能做的只有祈求仁慈,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被逼入绝境。仅仅是几分钟的屠杀,怪物给贵族们造成的精神层面创伤就已经超过了此前几十年间的总和。
劳伦斯的垂死挣扎和英雄主义扯不上半点关系,甚至没人愿意对他的殊死抵抗致上一点点的敬意——他杀掉了一只怪兽,并用傲慢的姿态激怒了它的同伴,这样一来,他的结局便只有一个:他将惨死于此,毫无尊严,毫无荣誉。兰斯宫廷的史册上甚至不会留下他的名字,因为不会有任何幸存者能传颂他的英勇事迹。
……
“再快点!”唐纳德吼完,径直加快了脚步。很快从其他方向发起进攻的圣佑军将相继突破封锁,抵达王宫外围,他必须赶在他们前面保卫王宫,准确的说是保护关键人物的生命安全,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外交事故。教会的圣女、塞连的使者…无论是谁有个三长两短,都可能会引发一场全面战争。唐纳德一边指挥士兵们向王宫推进,一边踢开了挡路的尸体。王宫外的惨景告诉他,如果再不快点,也许敌人就要得手了。
到处都是死状各异的尸体,有些身上插满了箭,脸朝地倒在被血浸湿的花丛中,有些身首异处,脑袋挂在了原本该装饰着花环的圆柱上。不远处,几具宫廷守卫的尸体被扯得四分五裂,盔甲和武器的残骸正躺在血泊中,他们的断肢则被远远地扔到了走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唐纳德不禁打了个寒颤。最后一批叛军已经在十分钟前逃离了王宫外围,而满地的尸体中,只有一小半是敌人的。
王宫沦陷了?唐纳德下意识抬手,让身后的士兵停下了脚步。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能有如此残暴的力量,以至于这么多的宫廷守卫都无法拦住他们?守卫们的死状简直不能再惨——被肢解、被啃噬、被玷污,只有最邪恶、最污秽的噩梦中才可能出现如此癫狂的景象,但它就发生在这里,在唐纳德目力所及之处。
“头儿…”一个士兵小声提醒唐纳德,他的嗓音中充满了低沉的悲哀,此前击溃敌人的振奋早已荡然无存。
“去他*的。”唐纳德轻轻摇了摇头,用干瘪低沉的苦笑声骂道:“看见那边的几套盔甲没,谁还要进去送死?什么天杀的玩意能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撕碎?你们谁要进去?谁敢进去?”
的确,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糟糕了。兰斯的战士应该作为人类死去,勇敢地站在战友身边,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如果必须要直面死神,没人不想死得体面些,但面皮被嚼烂,眼中仍凝固着惊骇与恐惧之色的头颅,还有满地血肉模糊的肉块,是一种相当明确且不留情面的警告。士兵们也是人,也会因恐惧而不知所措,踌躇不前。唐纳德和他手下的士兵们也不例外,他们都是为迎击塞连人被临时征召的新兵,在受了不到半个月的训练后,他们稀里糊涂地被推上战场,稀里糊涂地打了场败仗,又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家乡,现在他们稀里糊涂地站在王宫门前,脸憋得通红,既不愿逃走,也不敢前进。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