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赵晓倩突然停了。
几秒后,哑声接着往下说,“第二次的死亡来的远比第一次要慢太多,带给我的恐惧却远盛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因为主导者不是他,是他的发妻秀莲。”
“当时那个黑黢黢的枪口,距离我的眉心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我甚至能听见安拆往下扣动扳机的声响。”
“在此之前,所有能用的求生手段,我都用尽了,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再后……”赵晓倩长睫毛颤动了瞬,轻轻的说:“我面前出现了走马灯。”
“短短三秒钟,我的人生快速回放了一遍,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南珠的手掌在赵晓倩说到第二次时便握紧了。
她呼吸微窒,哑声追问,“是谁?”
赵晓倩沉默许久,说实话,“是他。”
那次醒来,余怀周发现赵晓倩像是以为她死了。
这种结论一直下到二人谈话结束。
但其实不是。
她在余怀周说起——人死前,会走马看花,遗憾将无限放大,你的遗憾是什么时。分清了现实和梦境,告诉余怀周,她若是死了,最大的遗憾是不能落叶归根。
这种遗憾有,且撕心裂肺。
但到子弹射出的刹那,赵晓倩眼前浮现出一张人脸。
余怀周的脸。
最初闪过的是在京市之前的小三室里,他掐着腰,乌黑浓密的发乱糟糟的蓬松着,唇角要翘不翘。
后来定格的是他和秀莲成婚礼那天,坐在轿撵上的脸。
皇冠华服加身,尊贵华丽到仿若神明。
且身边明明白白的坐着他的伴侣,却空洞到像是没了灵魂。
他脸上无泪,赵晓倩却好似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
赵晓倩看着远处人群的眼睛再度垂下,从回来后第一次从口中吐出他的名讳,“是……余怀周。”
“南珠。”赵晓倩再说句实话,“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赵晓倩极少会在别人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哪怕是秀莲。
那个长相和她相似,气质相似的家主夫人。
但却在边境城那段时间,从余怀周身上看到了。
身边亲友尚在。
她的是父母和兄长。
余怀周的是父母、叔伯、舅亲以及兄长姐妹,甚至满城都是他的亲眷。
但无人能倚靠。
赵晓倩是在赵父和赵煜的毒打下长大的。
这么看,余怀周像是比她好了太多。
因为他从出生便身披无上荣耀,无人敢动分毫,物质条件更是远超赵晓倩太多倍。
可在赵晓倩眼里。
他不如她。
因为只要她想挣脱,勇敢点,是能挣脱的。
或早或晚,她想要的会有得到的那天。
可余怀周挣脱不得。
从他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了他究其一生也无法拥有正常的亲情、爱情、自由……乃至于生命。
他所求,此生无法如愿。
“我感觉……”
赵晓倩定定看着脚下漆黑的大理石板,“他很可怜。”
“南珠。”赵晓倩看向她,“你明白吗?”
南珠……不明白。
她想问赵晓倩然后呢?
你追问和在乎余怀周的死活,就只是因为他可怜吗?
但他的可怜不是你造成的,更不是我造成的。
这不是他能不顾你意愿,强行带你去边界城,关你三个月,让你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理由。
这个说法,在我这里不成立。
更不该是你追问和在乎他生命的原因。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但吐不出来。
说到底。
再追问下去的结果,南珠感觉自己承受不起,面前的赵晓倩……也承受不起。
“余怀周没死。”南珠抬手,把赵晓倩骤然再次滑落的眼泪抹干净,“我们回家吧。”
深夜。
南珠睡不着,半靠在一楼窗边的躺椅,静静的透过木窗看夜色下的梧桐树。
从前这棵树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