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镇”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家姓“耿”,但并非所有姓“耿”的人家全都源自于一个祖宗,这里自古就有本地“耿”和外来“耿”之说。至于外来“耿”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迁来本镇的,则无从可考。耿老爹家属于本地“耿”姓。
耿老爹的名字叫耿得喜,因其父五十出头得子,大喜一件,于是爹为他取名“得喜”。
在耿老爹的记忆中,爹的头发和胡子好像生来就是花白的。虽然老人高寿活了八十岁,但去世时,也只见到了刚出世不久的大孙子。也许是老父亲在耿老爹的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吧,大儿子在襁褓中时,耿老爹就“老爹”爱你、“老爹”的宝贝儿……对儿子说;儿子能跑会跳后,他又常常追在后面,一会儿叫着:别跑太快,等等“老爹”;一会儿又追上去牵着手问:累了没,“老爹”背你回家……惯以“老爹”二字自足。后来,人们也跟着这样叫,再后来就叫顺口了。于是,全镇上的人都喊他“耿老爹”!
耿老爹家在小镇南街差不多最南端的大路边上,门前是宽阔的南北大道。顺着这条大道向北走百多步,就是“三六九镇”十字大街中心;若往南,三百多步开外就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上。丁字路口正对这条南北大道的是一座五道庙;五道庙前,是一条可以通往镇外东、西、南、北各地的,更宽阔的东西大道。
耿家院落的正房和东、西房都是其父修建的,耿老爹只是根据需要,后来又修建了南房并改建了大门。这是一个坐西向东的四合院儿,门楼虽不太显眼,但院门儿却比较宽大。进门来,一眼就看到院落非常整洁。北面是三级石台阶,台阶上是一溜儿八间通瓦正房。正房正中是一大间堂屋,两边各是两间的卧房;再往两边各是一间半的耳房。正房主屋的房顶略高于耳房,屋脊上有龙形兽头。所有正房的窗户都是颇为讲究的雕刻式木棂窗户,东、西厢房和两边的耳房里都盘有火炕。耿家全家人住这些正房可谓绰绰有余了。
在院落的东、西两边,各有五间板瓦房。除了西房最北边的两间砌有锅灶,作为家里的第二厨房兼餐厅外,其余的房子都是贮存粮食等物品的库房。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耿家就在这两间房里做饭、吃饭。天不太热时,堂屋就是第一厨房兼餐厅了。院落的南面是几间简易平房,其中,靠近院门的一间是驴圈,最西头的一间是茅房。
在耿家院落里,耳房与东、西房之间的空间很大。在东边的空处,有一盘相当整洁漂亮的石磨。在西边的空处,则挖了一个地窖,是储存冬菜的地方。夏日里天气太热的时候,把多蒸的窝头、吃剩的饭菜放在竹篮子里用一块儿干净的笼布盖好了,再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将竹篮子吊起来悬挂在窖口上搭的一根粗木棍儿上,地窖就成了一个天然的冷藏室。
东房与门道之间,有一棵高大的紫穗槐树。每逢炎热的夏天,左邻右舍的女人们经常聚集在树下乘凉,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拉家常。
西房与茅房之间,则长着一棵高大繁茂的白杨树。夏秋季节里,一阵轻风吹来,哗哗作响;每逢早春杨树开花,就会结出许多茶色的毛穗穗。当毛穗穗掉落下来后,一群娃娃们就拣起来几个塞进鼻孔里和耳朵里装扮老头儿,互相追逐打闹着玩儿。晚秋时节,宽大的树叶逐渐变黄,秋风吹过,树叶就打着转儿缓缓飘落下来。这时候,捡起来编一个“老鹰”给孩子们玩,往往也能给娃儿们带来很大的快乐。
耿老爹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在他十几岁时,当地兵荒马乱。为了躲避兵患,他曾跟着娘舅徒步走几百里,到外地讨生活。耿老爹先在口泉镇一家小饭店里当跑堂的小伙计,后来又到了大同府(今DT市),在一家日杂铺子里做了两年学徒;再后来,经熟人引见去了省城太原府(今TY市),在一家小粮油店里做伙计。由于勤快、头脑灵活,而且能写会算,后来被掌柜的看中,做了一年多账房先生。因此,在三六九镇上,耿老爹也算得上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儿哩。
耿老爹不但有文化,而且还很善于动脑筋,待人也特别真诚热情。因此,乡亲们凡有事时,总愿意跟耿老爹商量,征求他的意见。耿老爹不但种地在行,而且业余爱好也不少:吹笛子、拉二胡、喊两嗓子都行,尤其二胡拉的更棒。因此,耿老爹家的院儿里,永远都是街坊邻里们的乐园。
此外,耿老爹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些一般性的土木工手艺。当年修建南房时,有不少土木工活计就是耿老爹自己动手完成的,做得很是像模像样。平日里,谁家要是砌个锅台啦,打个风门啦什么的,有时也会请耿老爹帮忙。
耿妻郭氏也是本镇人,娘家就住在小镇的中心位置上,祖传的饼铺生意很是不错。如今,由弟弟一家经营,而且很是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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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为耿老爹生了大儿子耿正以后,又生了大女儿耿英、二儿子耿直和小女儿耿兰。
郭氏贤惠勤俭,通情达理,与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很受大家伙儿的尊重。在那个以“三寸金莲”为美的缠足时代,这郭氏却破天荒地长了一双大脚板儿。因此,她可以经常帮着丈夫下地干农活儿。庄稼人嘛,讲究的就是个实在。看到这“三六九镇”第一饼铺的女儿成长的如此快乐,而且长大后也没有因长了一双大脚而找不到好婆家,于是,一些人家也就不在乎自家的女娃儿缠足不缠足了。所以,“三六九镇”的大街上和小巷子里,到处都能见到逛街、串门儿的大脚女人们。
郭氏虽然把儿女们视为心肝宝贝和掌上明珠,但却从不娇生惯养他们。因此,耿家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勤快、能吃苦。经常挂在郭氏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勤谨勤谨,衣饭随身;懒起懒做,多受饥饿!”。
耿家孩子们的童年生活是无比幸福的,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在那种特别和谐、其乐融融的家庭里成长着。爹娘虽然对他们百般呵护,疼爱有加,但对他们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经常言传身教地告诫他们,一定要做正直善良、意志坚强、有知识、有进取心、有本事的人!
更重要的是,夫妻俩很注重孩子们的读书学习。每当晚饭后郭氏在堂屋的油灯下做针线活儿时,耿老爹就在另一个屋子里再点上一盏特别明亮的粗灯芯油灯,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或是拉起二胡、吹起笛子,让孩子们在优美的音乐声中快乐地遐想;或者干脆来一段古戏清唱,陶冶孩子们的情操。天长日久,凡是耿老爹会的,孩子们也都学会了,而且有时还会别出心裁地讲出一个有趣的故事,随口说出来一大段儿饶有趣味儿的数来宝,编一段自创的快板书、唱一曲自编自演的打油诗……因此,耿老爹坚持认为,自己的孩子们实在是难得的可塑之材!经常与妻子提起,一定要带孩子们走出去闯世界,就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样。
当年,由于战乱和匪患,耿老爹并没有能够实现自己做生意赚大钱起家的愿望。在外面闯荡的近十年里,也就做过一些小本生意而已;而且由于屡受无赖、**和土匪的骚扰,就连那些小本生意也没能做得长久。后来,看看老父亲年事已高,只好回家种田奉养父母、娶妻生子过小日子了。如今,他看着孩子们日益长大,出门的想法再次萌生、放弃,再萌生、再放弃,时常在脑海里翻腾。毕竟,故土难离啊!再说了,当年自己远离家乡去外地谋生是为了躲避兵患,而眼下尚属太平盛世,有地种,有贤妻,有可爱的孩子们。正所谓“三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在那个年代,中国北方的农民大多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耿老爹家种的土地除了三亩肥沃的水田之外,还有不少坡地。在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这些坡地上的收获也是很不错的。不过,耿老爹家养的并不是一头牛,而是一只高大的黑灰色毛驴,以及由这只驴子单挑驾辕的一挂木制平板车,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