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策马回到卫所,夭夭已经困得没力气吃醋了,把梨花蜜的罐子藏好后,便急急卸了外袍、脱了鞋子往大床上爬,伸手揭了一张薄被自己盖上,翻身卷了一卷,摆了一个最周正的姿势酣甜地睡着了。老赵坐在床沿上也困得受不了,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一长条的夭夭 ,便含笑靠过去轻轻扒开被子,让她露出脖子来,又替她把头上的簪子卸了下来,一把青丝便如泼墨一般撒在枕畔;老赵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离开,便和衣躺在离她一尺远的外侧床上,很快便睡熟了。
夭夭醒来时天已擦黑,觉得有些口渴,头发也披散着难受,便欠起身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小梅小桃”,进来的自然是白日里侍奉她的青年妇人。二人含笑朝她行礼道:“净室已备了热水,夫人可是要沐浴?”
看二人进来,夭夭方反应过来这儿不是家里,又听她们称呼自己“夫人”,虽有些不适应,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错,就没刻意纠正。“既然准备了,那就沐浴吧。”夭夭叹了一句,心想还是家里好啊!不管是白山还是通化将军府,好歹身边都是熟人。
“怀化将军去了校场与将士们吃酒欢聚,刚刚又燃了篝火,大家演练武艺,摔跤作乐,这柳河营卫很久没这么热闹了。”那年轻些的少妇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说道,“夫人莫要着急,将军大约个把时辰后便会回来了。”
“哦,我不着急。嗯,你们是这柳河本地的人吗?怎么会进入军中服役的?”夭夭对着一盏晃悠悠的烛火,无聊得几乎要冒烟了。看着二女服侍得颇为殷勤,便关怀地问了一句。待到夭夭托着腮、耐着性子听完二女讲述了一遍自家的“血泪史”,瞬间觉得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她们是战乱时自河北道北迁的汉人,父母兄弟皆死于南侵的契丹人之手,因是年少女子,方躲过屠刀留了条性命,被契丹人抓到辽阳折磨了几年, 听说通化和白山接收流民,便结伴历尽艰苦逃出城来,混在流民之中辗转来到柳河。如今在军中有了吃穿和落脚之处,做的活儿也还轻省,便什么也不想了。夭夭长嘘了一声,她的云罗、玉纾虽说也是契丹人当女奴送来的,少年时为了学艺也挨过打,但好歹没奔波流离、冻饿饥馁过。如今落在自己手下虽然还是奴婢,但比起二人倒是幸运多了。
“你们可曾想过为父兄报仇,可有国仇家恨吗?”夭夭问完又后悔了,这不是先往她们心口插刀子再道德绑架吗!忙含笑掩饰着补了一句,“若有一日能回中原故土,你们可愿回去?”
“奴婢们是妇人,又不会拿刀使剑,家里的汉子去哪儿便跟着去哪儿。虽说也希望自家男人能杀敌建功,可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那年长些的妇人絮絮说道,言语间似饱含着忧愁。“我这姐姐肚子里怀了两个月的娃娃了,夫人莫怪她说这话。”年少妇人见夭夭沉默着不发一言,以为她生气了,忙拉着那年长妇人跪下解释。
“快起来,快起来。”夭夭赶忙拉她们起来,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这营卫中如你们般的随军妇人还有多少?”
“有四十多个,都是无依无靠的妇人孤女。许将军见我们可怜,便收容了下来,让我们做些洗衣烧饭的活儿,给一口饭吃。”那年少妇人说道。
“哦,吾知道了。”夭夭听完,心中冒出一个渐渐成型的想法,只是这事儿关系较大,还得老赵点头。
夭夭等着她们为自己弄干了头发,又披着外袍坐了一刻,才听见院内传来一众年轻男子的说笑声,有急着建议打契丹人的,有盘算着下次聚会的,还有起哄要拜见“将军夫人”的;老赵大约是喝多了,被同样步履不稳的许少怀扶着进了堂内。夭夭见屋里突然闯进来十多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校,忙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眼瞧见怀化将军像个黑道大哥一样被他们簇拥着,便装出个母老虎的样子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过来扶喝得半醉的老赵。
“拜见夫人。”众人见到她后,看了一眼便慌忙低下头来,随即齐刷刷倒身下拜。其中有两个喊她“郡主”的倒霉蛋,被同僚喝骂了一句“不懂事儿”,慌忙改了口。老赵看见她,便自己走了过来,亲热地揽着她的腰。
“属下们第一次拜见夫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好奉献的,那南山上的千余棵百年梨树,倒是很稀罕,我们都是些军中汉子,不配享用的,便连着那山一同送与夫人。”许少怀十分会做人,白日里见怀化将军带着未来夫人游山,便打定了主意要将梨园献给她。
“既然送给了我,那山上住的一家子养蜂人,还请许将军多多照顾些。”夭夭点点头,又交代了一句。 说完便从袖子里取了一块小小的象牙牌子,当着老赵的面交给他,“这是我白山部调兵通关的符节,许将军这里离江源县驻军不远,若有事,可拿这牌子直接找那里的陈恭将军。”
许少怀听完忙双手接过,连连称谢不已。柳河再过数月便要承担起艰巨的防御任务,如今送出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换来一支强大的友军,这倒是大大的意外。其余诸将见新夫人言语爽利,出手又大方, 脸上也都露出明显的喜色。
“起身吧!”赵楮摆摆手,又冲他们笑骂了一句:“夫人你们也见到了,都别杵在这儿碍眼了。”
待二人策马回到卫所,夭夭已经困得没力气吃醋了,把梨花蜜的罐子藏好后,便急急卸了外袍、脱了鞋子往大床上爬,伸手揭了一张薄被自己盖上,翻身卷了一卷,摆了一个最周正的姿势酣甜地睡着了。老赵坐在床沿上也困得受不了,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一长条的夭夭 ,便含笑靠过去轻轻扒开被子,让她露出脖子来,又替她把头上的簪子卸了下来,一把青丝便如泼墨一般撒在枕畔;老赵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到底舍不得离开,便和衣躺在离她一尺远的外侧床上,很快便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