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弥跟在身后，一双眼睛紧张地望向湖面，似乎真怕有东西冲出来一般，便笑着问道：“张都尉，你也信天池里有鱼龙啊？”

“郡主可别不信，郡主年纪小没见过，可有人真正亲眼看见过龙神的。我小时候在家，每逢大节庆祭祀，奉献了三牲，第二日再去看祭品，整头的猪牛羊都被龙神用了，我们便结伴去水边拣走龙神吃剩的祭品，骨头、牛角拿回去能镇家宅的。”张弥看了一眼平静的水面，斜阳夕照，衬得水底黑沉沉的，望之似有庞然大物栖息在内。

夭夭听罢后背一个激灵，如今才有八分信了，忙忙叫两个人把正在水边闲逛找食儿的公天鹅捉了，连带着母天鹅及巢穴和三颗蛋，绑着嘴抱走送到安全处。又思忖了一会儿，吩咐张弥道：“你今日去云门一趟，就说我的话，这几日天池似有异象，打今日起，半年之内，族中若有人来天池祭祀龙神，须提前五日报准，写清祭祀事由及流程；等闲无事，大人、孩子皆不可靠近天池。”

吩咐已罢，便看着那神秘莫测的天池，负手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况是地底深渊？这天池底下能直通外海，又是着名的火山区，若从地底游进来什么海怪、巨鱼，被人看见了奉之为神，古书《山海经》也是有先例的。这天池的鱼龙吗，大约是个贪嘴的家伙，吃上了公家饭便不舍得走了！

“郡主您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张弥挠挠头，一脸的问号。

“听不懂就算了。”夭夭无奈笑道，“对了，你顺道儿再去元衡家里一趟，先寻一本《论语》来看；我对你要求不高，你若要进步，必须读完《论语》《孝经》这两本书，通文义，能记诵。等明年开春，本郡主得了空儿亲自考教你！”

“郡主这不是为难属下吗？属下这个年纪——”张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张脸扭得皱巴巴的。

“别跟我装可怜，又不是要你写诗做文章，搭拉个脸给谁看？本郡主的贴身护卫，不说叫你有举人进士的学问，好歹也要比那十来岁的黄口儒童强些；不然我多没面子！”夭夭忍住笑，继续在言语上拿捏他，“你难道没听过‘吴下阿蒙’的典故，人家吕蒙做到了兵马大都督，就为了争口气，中年了还不忘读书识字呢？你呢，若是有将帅之才也就罢了，可惜又差点儿意思；年纪轻轻的，再不肯读书识礼，将来如何娶妻生子、建功立业？”

张弥见她言语间隐有威胁之意，便垂了头，挠了挠耳朵，蔫头耷脑、不情不愿地答道：“属下...遵命便是。”

“若是明年过不了关，我便多留云罗一年，若是再过不了关；便没你什么事儿了。”夭夭故意吓唬他道，“以三年为限，倘使你学问犹没有寸进，我就把周斌调来换掉你，你这正五品的奉车都尉可就做不成了，以后只能跟在周斌身后做小兵儿，看你爷娘知道了，如何能饶你！”张弥听罢，顿时忧喜交织，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厨艺超群的漂亮女友，一边是军中的同袍加励志偶像，怎么选全在他一念之间。

夭夭见他站在面前，犹疑不定的，七尺高的小伙子都快别扭成个豆芽菜了 ，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娶我的侍女，不论是谁，都要过这一关的。”夭夭轻飘飘地丢下句话，便粲然一笑，“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王英陪绑的吗！”

“周斌大哥前两日捎信，说是事儿快办完了，今日便能回来的；属下去求他教我和王英大哥吧。”张弥边说，边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她身后，来到能俯瞰天池的山腰上。望着黑黝黝的湖面，似是群山睁开的一只怪眼，夭夭看了一会，便觉后背阴冷，脑子里毛毛的有些惧怕；于是裹了裹披风，瑟瑟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周斌若忙，你也可来石居找我。虽说是叫你们习文，也不可懈怠了武事。”

“是。郡主，这儿风冷，属下送您回去吧。”张弥伸手扶她，又笑道，“郡主听见我说周斌来信说回来的事儿，为何不问问将军的归期？”

“将军纯孝，此番公干之后，必要回府内陪老将军住些日子的，享受些天伦之乐，只怕要到月底才能回来。”夭夭暗自叹了口气，连周斌都知道给兄弟带话，老赵呢，只知道忙活公事，完全不顾及她的心思，忍不住对着张弥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若这般爱周斌，我回头跟将军说，这回他们去天福城把你也带上，叫你们俩并肩作战、一同立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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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可行吗？”张弥兴奋得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见她脸一黑，忙刹住笑意，笑道，“属下还是留在白山保护郡主。 ”

夭夭瞪了他一眼，随即温和了下来，在他脸上仔细看了一遍，小伙子眉目清晰，长得高鼻大眼的，下巴青黢黢的；瞳仁特异，不似汉人，竟透出一股子淡淡的琥珀色。张弥见她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瞧，不禁耳朵有些发烫，便含羞带笑道：“郡主您看什么呢？”

“你这个长相，啧啧，倒是挺有意思的，有些像域外的人。”夭夭心生一计，口角含笑道，“ 将军回来后，我身边的护卫便用不着了。你既觉得闲，便给你个立功的机会罢！趁着这些日子无事，你把须子蓄起来，备用着。具体怎么做，等我想好再与你详论。”

说罢，便将鸣镝摸出来，套了缰绳的大棕马“闪电”正在百米外的一处峭壁悠闲啃草，听见鸣镝之声，便摆摆大脑袋跳起来长嘶一声，急忙往她和张弥的方向奔近。夭夭满脸含笑，拍了拍“闪电”满是小辫子的脖颈，没想到小四给的东西这么好用。她去马场驯马的时候，哪怕再烈的马儿一听见这鸣镝声音，便似乎听见了唐僧的紧箍咒一般，立时忘了腾跃奔踹，顿着首只顾拿蹄子刨地；几遍之后，便会对主人唯命是从。

夭夭翻身上马，吩咐张弥道：“咱们回去吧，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兄弟指不定已经回来了。”

夕阳早已没入了西北的华盖峰，山风乍起，湖面似被风撩拨了一般，掀起一层层绀青色的微浪，随即便缓缓隐没了下去。

一行人骑着马渐近石居，果然那浣衣的溪塘边多了六七个精壮的“胡子”。小桃正拿着舀子按着王英冲水，几个年轻的则赤膊下了水洗头发，只有周斌略斯文些，独自对着潭水修面；杨阿嬷忙前忙后，像照顾儿子们一般，将几个人换下的衣服堆作一堆儿，泡上洗衣服的皂荚灰；小梅和玉纾则捧着几条巾帻及澡豆等物，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等着。

夭夭远远地看见了，不好过去凑热闹，便叫张弥过去与他们说话，自己则驰马径自回了一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