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点头称是,忙去厨下打点粥食。玉纾转到屏风后,从大藤箱内抱了一床透气松软些的被子,有些嫌弃地将床上脏污的被褥换了。夭夭瞥了张弥一眼,嘱道:“箱笼里有毡毯,你吃了饭,自己打地铺睡吧。对了,明日带几个人去山里打几只飞龙来;西山上有一片山核桃、大榛子,也弄些回来,给周斌补身养病。” 张弥忙一脸感激地答应了。
“郡主让周斌在将军屋里养伤,不怕将军知道了不高兴吗?”小梅望着镜中闭目养神的夭夭,小心地问。“小梅,你说若将军此时在这儿,你觉得他会怎么安排?”“我何尝不知道要避嫌呢?只是如今用人之际,将军尚能待军士如兄弟,我自然也要萧规曹随,叫人知道咱们白山是看重人才的地方,如此才能聚拢人心,以图来日。”夭夭疲惫地揉揉太阳,苦笑道,“今儿这一天可真不易啊!我倒觉得我不是郡主,却是个吃苦受累的管家婆。若是将军在——”
“郡主莫要担心,咱们将军自打从军起,十数年从没败绩过;到了明年,郡主便真要做将军府的管家婆儿了呢。”小梅笑嘻嘻地打趣。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坏?”夭夭红了脸,并不肯认输,奚落道,“女大不中留,我看你才是急着给你的常表哥当管家婆哩!罢罢罢,反正又不是远嫁,你们挑个日子,今冬把婚事办了也成!”
“表哥说,郡主这儿伺候的人太少了;我,”小梅微笑,一朵红云幸福地晕染在双颊上,“我再一走,只怕她们侍奉不好郡主。不如他到中原,买几个调教好的侍女过来——” 夭夭对“买卖人口”这事儿有些个过敏,何况还是少女,忙在镜子里摆摆手,笑道:“过几日,我去江源的流民大营亲自挑几个听话的来,做些粗活便好;我又是个好打发的,不值当的再费银钱到外头买人。多谢你家常表哥的好意。”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小桃冲进来兴奋地说“周斌醒了,郡主要不要去看”,夭夭翻了个身把被子裹住头“哼唷”一声,表示还没睡好。云罗赶紧进来把小桃抓走了。
夭夭一口气睡到巳时,方起身迷迷瞪瞪地醒神儿,阳光顺着窗户洒在窗前两盆名贵的垂丝紫菊上,一室寒香,实是衿贵非常。
吃了饭,便脚步轻快地去看伤员周斌。“昨夜喂他吃了半碗粥,睡得很沉,晨起时醒了,便挣扎着要起来拜谢郡主;只是郡主还睡着。”杨阿嬷一脸看儿子的表情看着周斌,心疼道,“钟先生来开了止疼安眠的药,睡醒了便有力气说话了。”夭夭凑近了要看,便闻见了一股子浓厚的姜桂味儿,里头的血腥气淡了许多,便退了一步,盯着他身上的一袭半新的玄色厚绸中衣,衣服手肘上破了一小块儿,知道是赵楮不穿的, 被杨阿嬷收拾了起来不舍得扔,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什么。
“张弥呢?”夭夭满屋子扫了一遍,见张弥不在,便有些不满。
“郡主忘了,他带着白灵和小黑去山上打飞龙了,郡主午后便能吃上‘飞龙汤’了。王英大哥也去了,秋天的野鹿、獐子、狍子正肥,若是能多打些来,咱们也好换换口味。”壮劳力们一回来,厨下便有源源不断的珍馐美味,云罗摩拳擦掌,一脸喜色。
小黑是那只雪山来的管送信的黑翅金爪大雕,养伤期间被夭夭用鱼肉、兔子肉、鸡肝的一顿喂,养的一身扁毛油光水滑,只是好日子过久了,有些忘了怎么回家。它也挺聪明识时务,并不跟夭夭养的其他动物争宠厮斗,于是就被张弥从马场移到一线天养着,外出时或打猎或巡山都带着。人在地上走,小黑在天上飞,看的远视力又好,如移动警戒哨一般,十分得用。
“小黑啊,那可是雪山茂林王子的爱物,早晚要还回去的。”夭夭咂咂嘴,语气饱含不舍。
“将军可说了,这雕儿能给军中送信,不叫郡主私自昧下。”小桃笑着提醒。夭夭轩一轩长眉,反驳道:“大家可都听着呢,我何曾说过要昧下呢,小黑喜欢这儿不愿意飞走,它有翅膀,我能怎么办?将军又让我不许出白山,我倒是想亲自送走它呢。”玉纾嗤地笑出声来。
“完颜部以渔猎为生,族人又擅驯鹰,这金雕怎会只有这一只呢。”几个女孩正叽叽喳喳地谈笑,不意竟把熟睡的伤员吵醒了,周斌忍痛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要向夭夭行礼,“不必多礼,阿嬷快扶着些。”夭夭坐在一丈开外的小圈椅上,看着杨阿嬷又拿了个枕头给他垫着,笑道,“周都尉的意思是?”周斌嘴角牵起一抹笑意,温然却肯定地说道:“郡主若喜欢,不如亲自写封信,便说为日后计,要它为两边传递重要消息,完颜王子怎会不欣然割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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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合我意,如今正是战时,我们要打败契丹人,自然是要与雪山畅通信息、多合作才是。”夭夭高兴地拍拍手,起身移步向前,含笑问道,“周都尉此次立下大功,军中自会按例奖赏,晋升你的品秩、饷俸。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心愿吗?比如,娶一房妻室?我可做主为你挑选白山大族之女,以为配偶,如何?”
“郡主这是看重你,傻小子,你快答应啊!”杨阿嬷双眼放光,忍不住推了一把周斌。
“赵将军曾吩咐过属下与王都尉,此番去天福城不论功成与否,必尽快回山保护郡主娘娘。”周斌抬一抬伤臂,有些愧然,“康王那人狡诈狠毒,率军将属下赶到沙兰渡口,要乱箭射杀,属下......本以为是回不来的;坠江之后,恍惚间思及将军的命令,实在不敢这么死了,辜负了将军的重托.....将军在外征战,属下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娶妻呢? ”
“周斌这嘴是会说话的,陈情之后,竟拿老赵当后台,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夭夭有些窝心地看了一眼抹眼泪后怕的杨阿嬷,红了眼睛的单纯小桃,其他三个也一脸的不忍心,只得无奈说道:“你刚立了大功,又是将军推重的将才,难道真要来石居给我当个护卫不成?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有个张弥混着也就行了。你来了,叫他去哪儿?”
“张都尉不是说,愿意——”云罗刚要搭话,被夭夭隔着衣袖在胳膊上捏了一把, 疼得嘶了一声,鼓鼓嘴表示不解。
“上次在白头峰的云杉林子,护卫们见到郡主有危险,纷纷以命相护,虽说是忠心可嘉,但若是护卫们都死了,郡主由谁来保护呢?且三十人实在太少了,将军的意思是,叫属下和王英再往军中挑些人来,严加课训,除了要保护好郡主,也须有御敌、杀敌的本事。”周斌并不掩饰,诚恳劝道,“白山黑水之间势力交错,康王觊觎郡主亦非一日,郡主的安危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你这回去天福城,也见到了康王,不如说说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夭夭一歪身坐在床榻旁的小杌子上,手上一下下拨弄着手绢儿。
周斌缓了口气,回想着那几日惊心动魄的细节,捋顺了思路分析道:“东丹王和王妃游街的辇轿是特制的,第一轮刺杀根本伤不到分毫。属下混在契丹军中,方才知道其中的关节。射杀耶律倍及王妃后,那康王便火速接管了北郊行营的全部契丹精锐,成了东丹军的主帅,只怕,耶律阮这回给东丹王做寿是假,去夺兵权才是真的!”
“耶律德光得位不正,早就想除掉这个前太子了,这回即使咱们不去,想必他也会派人去。不管事成与否,耶律倍父子及东丹兵将都不会坐以待毙,势必要报复。” 周斌一急,起身要坐起来,蹙眉道,“如此一来,契丹人起兵的名分便有了,白山将有危险。”
夭夭听他说完,心内很是欣喜, 看来张弥平日里夸他的肉麻话儿倒有八九分属实,爱才之意顿生,便微笑道:“周将军方才说,康王他觊觎我已久,那么白山怎会有危险呢?”周斌有些不解,但见她眉目皆笑,便知自己的“面试”已经过了关,满心俱是喜悦,果听她柔声道:“你便在这里好好养伤吧,暂时不必搬出去了。”
亲自将钟先生送走后,夭夭又转到周斌房中瞧了一眼,见他呼吸渐渐平稳,才放心下来。张弥一副憔悴颓唐的样子,一双眼睛定在周斌身上,夭夭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道:“忙了这些时候,我也饿了;做些补气血的黄芪红枣桂圆粥来,若是周斌醒了就喂他吃些,他饿了一日一夜,身子虚弱,对养伤恢复也不相宜。云罗、玉纾,今夜你们帮着张都尉和阿嬷轮班儿照顾周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