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第二根玉烛已燃了一半。冷风透过窗纱吹进,摇曳着烛火。
慕容瑾合上书卷,穿了件深蓝色的锦袍,罩着玄色斗篷,玄色兜帽戴在头上遮了大半的脸颊。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寒风吹进,熄灭了灯盏。
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子,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天上还飘这些雪粒,落在斗篷上发出细小的声响。慕容瑾根据记忆中描绘的路线,穿过无人的宫道,几经转折,方才来到了碧湖。碧湖亭于崇文帝年间建成,乃酷日避暑之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既是避暑,那这严冬之日自然就萧条许多了。整个冬日几乎不会有人踏足此地。
碧湖离各主宫殿较远,寅时又是禁卫更替最为松懈之时。此时此地,当真是合适至极。能够如此谨细,又对禁军调换如此清晰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碧湖亭落于湖心,是一座四角飞亭,三面垂着纱帐,一面连着长长的游廊。青纱浮动,影影绰绰。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微微冒着寒气。一阵冷风卷着青纱,依稀可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负手而立。慕容瑾深吸一口气,稳着步子走去。
走到游廊的尽头驻足,那人闻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是一个瘦弱清秀的年轻人,着着单薄的白衫,透着飘逸不凡的气质。
那人看着慕容瑾,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沉声道:“你来了。”
慕容瑾上前半步,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陌生人,慕容瑾竟有一种熟悉之感,仿佛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那人转过身去背对着慕容瑾,望着漆黑的夜空,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该死的人有很多,你是那种?”
“一个,国破家亡之人。”
国破家亡之人,也就是说,此人并非大燕人,那是……慕容瑾快步上前,带起的风灌入了他的斗篷,“你是北齐之人?”
那人苦涩一笑:“北齐?现在,已经没有北齐了……”
他的国家,他曾经的温暖的家园,早在三年前,在大燕无情的铁骑下,崩塌成烬。他爱的人,他恨的人,都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年前统统消失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天,凛冽的寒风,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滚滚的的烽烟几乎遮蔽了天空,刀枪剑鸣,士兵呼喝,战马嘶鸣,旌旗猎猎,角声连连。鲜血在雪地上凝结成冰,宫城城墙被毁掉了大半,满目疮痍……
“你是万俟氏之人吗?”
偌大的北齐王室,如今也就只剩下万俟这个姓氏了。他看向慕容瑾,“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姓氏罢了,是非与否,又有何区别呢?”
慕容瑾半垂着眼帘,徐徐道:“听说当年北齐王室皆已殉国,你又是?”
那人冷笑道:“说到底不过是些异姓人罢了,又岂能将我族了解清楚透彻!再者,当今天下,哪个王室没有几个秘密?”说着又顿了顿,问道,“你可知,在王室之中,生子最忌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