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元庆从邓坊乡回来，门口哨兵先向他敬了一个礼，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对他说，"王主任，这个退伍兵是来找你的，已经等你很久了。"

他下了车，退伍军人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对他说，"王主任你好，我是退伍军人徐天明。"

徐天明，你请假回来了？走走走，到办公室坐。"

徐天明跟着他来到办公室，此时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元庆自己给他泡了一杯茶，坐下来问，"你什么时候请假回来的，请了多久的假？"

徐天明落漠地说，"我提前退伍了，家里没人照顾，弟弟妹妹还小，没有心思在部队，就申请提前退伍。"

元庆看他忧伤的样子，心里也替他难过，两人差不多年纪，人生的路却完全不同。他为徐天明可惜，于是问道，"你是什么兵，部队怎么同意你提前转业？"

徐天明说，"我是陆军野战部队侦察兵，部队驻防广东惠州罗浮山，是个班长。去年部队要拉出去跨区野外大演习，出发前接到你的电话说我父亲出事了。当时演习命令已经下来了，参加演习的部队正整装待发。有命令不能泄露军情，我不能说得太多。过完年演习结束，我就向上级写了申请提前退伍。"

徐天明说到这里眼里有了泪光，元庆感到他对部队的万分不舍。接着他的话说，"你所在的部队来电话调查你家里情况的时候，是我给他们汇报的。还以为是要提拔你，为你高兴，却想不到是这样，太可惜了。"

"我家里虽然苦，母亲长年有病，父亲又是个聋子，只会在家里种田。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要想改变家里现状只有让我读书。可是我小不懂事贪玩，初中毕业连考三次高中都没有考上。父母没办法才让我去当兵，到了部队才慢慢懂事。在部队没事的时候就努力读书，第二年就当了副班长，去年又提到了班长。这次大演习我们班拿到了集体三等奖，我个人拿到了二等奖。如果不是我父亲出事，部队计划把我送去读书的。"

徐天明说完，在裤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双手交到元庆手上说，"送给你做个纪念。"

元庆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铜质五角星形二等奖纪念章。他久久看着那枚纪念章，心情越发沉重，然后轻轻把它还给徐天明说，"这是你的荣誉，也是你人生一段岁月的见证。你自己好好保管它。"

元庆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想到徐天明应该还没有吃晚饭。于是对他说，"走，我们到对面一起吃个晚饭。"

在青油炒菜，他问徐天明，"回来有什么打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尽管对我讲。能帮得到的我会尽量帮，你提前退伍按规定什么待遇也没有。我是雨虹镇的，和你是邻居，以后做个朋友吧。"

"我知道你是雨虹镇的，回来潘部长就和我讲过，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父亲的事让你费心了。我妹妹也和我讲过你给了她两百块钱，她没有用，还在这里呢。"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来要交给元庆手上，元庆心里不知道什么味。红梅的行为感动了他，他轻轻推开徐天明的手说，"你妹妹大了，虽然在乡下，也不要穿得太难看。过两年就是要找婆家的人了，回来就多关心一下她。你还没有告诉我回来有什么打算。"

"刚回来还没有想好，但家是不能离开的，弟弟上学是最大的事。暂时在家种田吧，我那里有很多荒山，看能不能承包一些荒山种花生种西瓜，我妹妹说要去窑上帮人做事。"

"部队里学的东西用不上吗？"

"部队里学的是格斗擒拿，射击，一些手语，耐力体能训练以后种田倒是用得上，其他的没有什么用。"

元庆想到红梅，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那个两条短辫子，瘦瘦的，穿着带补丁花棉袄的女孩子。他对徐天明说，"你妹妹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她喂猪喂得很好，窑上帮人做事赚不到什么钱。你父亲出事后不是赔到一些钱吗？不如两兄妹尝试办个小小的养猪场。现在县里在雨虹镇粮管所开了个饲料厂，先试着养猪怎么样，你读过初中，自己慢慢学习养猪。"

"这个办法好，我没有想到，回去和我妹妹商量一下，看她愿不愿意。但我还是想种花生种西瓜。想承包二三十亩荒山。"

养猪靠你妹妹个人是不行的，她还小没有什么力气。一定要用饲料养猪，靠挖禾花菜和捞海带草是不行的，猪是很能吃的。"

"王主任对乡下的事很懂啊，我在想过几年我妹妹嫁了谁来继续办这个养猪场。"

元庆哈哈一笑说，"以后谁说养猪只是女人的事，报纸上天天说调整产业结构，以后养猪就像开工厂一样，产业化，家庭养猪怕是跟不上。还有你说承包荒山和你村上谈了没有？"

"谈了，没有问题，就差没有签合同。我在想办法找一台手扶拖拉机，不是用来拉货的，而是后面有犁的那种把荒山翻一遍。没有手扶拖拉机根本不行，那荒山就是一块铜，锄头根本啃不动。"

"这好办，等你签好合同后打电话告诉我，我给你找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去。现在县里成立了一个农业机械局，以后种田就用机械化。我雨虹镇就有东方红拖拉机，二三十亩荒山不要一天就帮你翻过来。"

两人边喝边聊，不觉夜已很深，青油炒菜没有了其他客人，炉子上的火都已经封了。老板娘汤菊花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元庆叫她结账的时候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鼓鼓的胸脯往前凸了起来。

漆黑的夜空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接着天边一道闪电照亮远处荒芜的田野。春天到了，春风吹过，元庆站在昏暗的街灯下和徐天明握手告别。两人相约，等诸事安排完毕，他们在高坪镇相见。

这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元庆从邓坊乡回来，门口哨兵先向他敬了一个礼，指着站在旁边的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对他说，"王主任，这个退伍兵是来找你的，已经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