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叠画并不多,用一只蹄子就能拿起来,但是它们全都是同样的主题。它们是温暖的祝福,还有许许多多对梦魇之月的“谢谢你”。暮暮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下巴也掉了下来。她看了每一张图画,直到整叠都被看过一遍之后,她才抬起头望向车厘子。
“是不是你……”
“……让他们这么做的?不。”车厘子摇摇头回答道。“实际上是小苹花。在她开始起头之后,其他孩子问她在画什么,然后很多孩子也跟着一起画了。我完全没有管这件事。”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说到这里,车厘子暂停了一下,再次回头打开她的包。她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放在先前那叠画所在的位置上。“可以拜托你把这个交给聂克丝吗?这张……是我写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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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暮笑了,拾起那张折好的纸片,把它插进那叠童稚的创作中。“当然可以,还有……谢谢你,车厘子,谢谢你把它们带给我。”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暮暮,现在我得去尽量睡一会儿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好吗?”
“好的。”暮暮回答道,望着车厘子离开。然后她把注意力转回她正用魔力握着的那叠画。轻轻地把它放下,就好像如果动作太重,它们就会碎成粉末一样。然后飞速地投入她的吃饭大业。她用她最快的速度狼吞虎咽,以免再被镇长或者周围的哪只小马来打扰。等她吃完之后,她带上那叠画作,然后从房间里飞奔而出,只为了在梦魇之月醒来之前,自己和画都能在她的身边。
* * *
梦魇之月呻吟着。她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不过这现在对她而言真的无关紧要。她全身都僵硬得要命,任何伸展和活动她僵硬的身体的企图都只会让她酸疼得更厉害。她正躺在什么柔软,但并不平坦的东西上,这东西的舒适程度最多只能算一般。
好一会儿,梦魇之月就在她躺着的东西上满足地用脑袋侧面磨蹭着,想把痒痒蹭掉。不过,在她渐渐适应了那种糟糕的感觉以后,最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事,是她的嘴干渴极了。她不假思索地舔了舔嘴唇,很想有杯水喝。
就好像魔法一样,她感觉什么东西靠到了嘴边,她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对她说。“这里,红心护士说等你醒了之后我就把这个喂你喝下去。”
靠近她嘴边的是一根吸管,笨拙地够着它,梦魇之月把它含在了嘴里。她吸吮着,在清凉的水流过她的舌头时轻轻颤抖着。水的味道尝起来从没这么好过,她贪婪地痛饮着,滋润她干涸的嘴,缓解了她从内到外的饥渴。她把整杯水都吸得一滴不剩。
等到空空的杯子和吸管从她嘴边移开,梦魇之月试着抬起她的头。转动僵硬的脖子让她直打哆嗦,但是她终于成功地把头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她正在王座厅里,正躺在床上。她也注意到自己从头到蹄子全都覆盖着绷带,翅膀正吊在一个简易的架子上。
“你感觉怎么样?”
梦魇之月转过头,望着她头旁边。那里,正在带着真诚而宽慰的微笑回望着她的,是暮暮。
“好疼……”梦魇之月回答道,她把抬起来的头放平了回去。
暮暮站了起来,靠到了她的头侧。“这个嘛,你确实伤得非常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暮暮爬到了梦魇之月的头旁边。她低下头,温柔地偎依着梦魇之月的脸庞。“不过,真高兴看到你醒过来。我都快担心死了。”
“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先别管那个。”暮暮坐起来对她说道。她开始使用她的魔力,一大瓶水从旁边飘了过来。她再次把空杯子倒满,重新把吸管凑到梦魇之月唇边。
梦魇之月迫不及待地喝得一干二净,不过没有第一次那么快。她已经没那么口渴了。当暮暮把空杯子拿开的时候,梦魇之月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
“你想再多来点儿吗?”
“不。”梦魇之月虚弱地摇着头回答道。
暮暮点点头,把空杯子和水瓶一起放了回去,然后重新转向梦魇之月。“饿不饿?我可以去城堡的厨房给你拿点东西。”
“我猜自从梦魇之子离开之后,那里已经没剩什么能吃的东西了。”
“实际上,镇长和其他小马们已经把城堡当做难民营来用了。在怪物的袭击中,有很多住宅都被损坏和毁掉了,所以他们留在了这里。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梦魇之月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我不介意。而且……听到这城堡还能用来做点好事也不错。”
暮暮赞成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想让我帮你去拿点什么东西吗?”
“不,我现在还不饿。但是小马们都怎么样了?”
“他们都平安,”暮暮温柔地回答道。“多亏了你。”
“我不过争取了点儿时间,是你和你的朋友们让所有小马安全撤离的。”
“要是没有你拖住那些怪物,我们也会无能为力。你帮助拯救了很多生命,聂克丝……我真以你为傲。”
“以我为傲?你怎么还可能真的以我为傲?”梦魇之月问道,她把视线转向房间远处的另一边,既不能,也无法再注视着暮暮。“在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之后,你应该恨透我了,就像他们所有小马一样。”
暮暮伸出一只蹄子,拂过梦魇之月的鬃毛。魔力云鬃在她的腿旁如流水般流过,感觉就像是清凉的夜风,“你犯下了很多错误,聂克丝,但那些错误,你都正在尽力改正。”
“如果我不是这么蠢的话,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梦魇之月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让她的声音高过暮暮。“你一直都是对的,而我终于明白你一直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了。或许我真的是梦魇之月,但是那并不表示我的做法就要和过去没什么差别。我根本不必在乎法汇或者吓坏了的赛蕾丝蒂娅想什么。自我完全恢复的那一刻起,根本没有任何小马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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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我是那么愤怒,我对赛蕾丝蒂娅,还有……对你,是那么愤怒。”在强忍住眼泪的时候,梦魇之月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让赛蕾丝蒂娅抓走了我……你抛弃我,欺骗我……我因此恨着你。我恨透了你。”
“我剩下的一切就只有回忆了……憎恨着艾奎斯陲亚的那些回忆……渴望着永夜的那些回忆……被囚禁于月亮的回忆……”梦魇之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停住了。暮暮开口想要安慰她,但是在她能说话之前,梦魇之月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我就扮演了一个角色,就像那场愚蠢的学校演出里的那个蠢丫头,我演了个怪物的角色。我演了它,因为只有它感觉起来才像是真的。那就是法汇告诉我的,那就是赛蕾丝蒂娅所恐惧的,那就是……我自己的记忆告诉我,那是真实的事……”
“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我再也不想那么做了,但是,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覆水难收。你和整个艾奎斯陲亚都只会憎恨我。就像露娜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那样,憎恨我,蔑视我……因为那是我自作自受。”
“不,”暮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不该只得到这些东西,你该得到的要比那多得多了。而且,我没有恨你。”
“你在说谎……就像你以前一样,在对我说谎,你肯定在恨我。我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女儿了……你应该恨我的。”
“但是我没有恨你,聂克丝。”
在她的怒气膨胀之际,梦魇之月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你还没明白吗?不管你怎么称呼我,不管我表现怎么样,我依然是那只雌驹,那只囚禁了你恩师的雌驹!那只想杀了你和你朋友的雌驹!我依然是那只夺走了艾奎斯陲亚王位的雌驹!那只把你锁进地牢的雌驹!我甚至差点让法汇害死了你!我依然是梦魇之月,而且永远都会是梦魇之月!所以告诉我,你怎么能不恨我?!”
“因为,聂克丝,我是你的妈妈,妈妈永远都会爱她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梦魇之月紧紧闭上了她的眼睛。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努力坚强,努力忍耐,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暮暮已经破开了她的心防,所有藏在她心中的痛苦,内疚,以及迷惘,此时全都被释放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心。
于是她哭了。梦魇之月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道歉。自她从小雌驹变成梦魇之月以来,她还从没让眼泪这么自由地流淌过。她哭着,不停地道着歉,为她所做的一切道歉,为她伤害的所有小马道歉,而且为她让暮暮所遭受的一切道歉。
她在哭泣,而暮暮尽了最大努力安慰着她唤作女儿的雌驹。她尽可能地靠近她,偎依在梦魇之月的头旁。当梦魇之月还是一只小雌驹的时候,这个动作对暮暮而言轻而易举,但现在她是在尽她所能。她尽了她全部的努力,作为一个母亲,安慰着她的女儿。她甚至也在梦魇之月身边哭了起来。
泪水就这样从她们的眼睛里流淌着,但是,那并不只是悲伤的泪水。有些泪水是为了她们所共享的痛苦,为了她们共同犯下的错误。但是,还有些泪水是因为喜悦,她们俩分享着拥抱,分享着她们曾经拒绝了许久的拥抱。
在漫长的几个礼拜之后,暮暮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她的女儿真真正正地回到她身边了。
* * *
梦魇之月哭了很久很久,但是她最终在暮暮身边平静了下来。她所有藏在心中的痛苦和情感,都伴随着泪水流走了。这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在梦魇之月的眼泪流干之后,一个问题从她心中浮现,萦绕在她的思绪之中……这是个她无法忽视的问题。
“暮暮……我是谁?”
“你指什么?”暮暮温柔地问。
“我……我再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在身体上,在过去的时间里,是梦魇之月,但是……但是我再也不想那样了。我只想再变成聂克丝,但是……我做不到。我也无法变回你曾经在森林中找到的那只小雌驹了。我只能作为梦魇之月继续活下去。我……我进退两难,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到底是谁?”
暮暮沉默了一阵子,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仔细斟酌着她的回答。她的视线扫过梦魇之月遍体鳞伤,包裹在绷带中的躯体。然后她稍稍叹了口气,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聂克丝,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每只小马都得决定她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而这必须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看到的是什么。”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暮暮?我想听你说真话。”
“我猜……我看到的这只雌驹,既不是聂克丝也不是梦魇之月……或者,实际上我看到的这只雌驹两者皆是,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暮暮开始说,尽力寻找着词汇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想。幸好,梦魇之月听得很耐心,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暮暮,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听她诉说着她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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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一种表达方式吧。在你之前还是聂克丝的时候,你比较……敏感。”
“我是个哭泣包和胆小鬼。”梦魇之月直截了当地更正道。
“好吧,是的,但那也不全是你的错。你还非常年幼,而且你还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我在森林里找到你之前就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敢说任何小雌驹有过像你那样的体验之后,也绝不会一点心理创伤都没有。”
“但是你一点也不像是那样。”暮暮微微地笑了。“我知道的聂克丝……她绝对无法像你这样去击退怪物。只有像是梦魇之月那样的雌驹才有能力像你这样去做。”
“所以最后连你都承认我是梦魇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