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迁转

刘仁愿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可就差了,花无常好,月无长圆,世间岂有长盛不衰之家门?又焉知琅琊王氏他日复起不是从你今日?来人!给王火长记功!擒敌细作信使,破其谋略,当为上获,赐勋二转!”

“多谢将军栽培!”王文佐在军中已经混了一年多,对于唐军的军功制度已经十分熟悉了,赶忙下跪谢恩。按照唐时的军法,凡有军功之人,皆授以勋官,勋官最高一阶称为“上柱国”,正二品,需要经“十二转”才能达到。《木兰辞》里“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的“十二转”就是说:花木兰立下大功,勋功已经达到极限。最低一阶为“武骑尉”,等于从七品,只需一转。“转”是授予勋官时用来衡量功绩的单位。

凡以军功授勋的,战场上或战后由随军的书记员记录战前的情况,战争的过程和胜负的结果,同时要记录每个官、兵杀死或俘虏敌人的数字,上报到尚书省吏部。吏部的司勋郎中反复审查,验证为实,然后拟定官阶,奏上皇帝,等待授官。以战前的条件分:以少击多为“上阵”;兵数(包括战士人数和装备)相当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按战争的结果分:杀死或俘虏敌人的百分之四十,为“上获”;杀死或俘虏敌人的百分之二十,为“中获”;杀死或俘虏敌人的百分之十,为“下获”。按照战前的条件和战争的结果,综合起来,拟定“转”数。上阵、上获为五转;上阵、中获为四转;上阵下获为三转,以下递减类推。虽然说勋官没有职务,没有实际的权力,仅仅加官而已,但无论是将来入仕参政,还是军中升迁都会参考勋官。王文佐虽然立功不小,可一箭没发就迈过了从“兵”到“官”这条天壑,不可谓是没占这个“琅琊王氏”的便宜。

“三郎,那木杖的事情你瞒的我好苦!”出了门,柳安突然叹气道。王文佐正想解释,柳安却又笑了起来:“罢了,换了是我也会瞒下来的,恭喜了!”

柳安如此大度,王文佐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苦笑道:“这件事情的确是在下的不是,还望柳兄海涵!”

“这有什么好海涵的!”柳安笑了起来:“若不是三郎你,换了别人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这隐藏密信的法子,这功劳本来就该是你的,大家都是乡党,在这里就是一家人,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见外了!”

“柳兄说的是!”王文佐感激的点了点头:“要不然这样,因为昨晚的事情大伙儿连只兔子都没打到,不如今晚上就由我做个东,请大伙儿吃顿酒?”

“这顿酒你是该请的!”柳安笑道:“不发一矢便勋功二转,最少也是一个武骑尉,不狠狠的吃你一顿还了得!你也不用麻烦了,折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先回去休息吧,酒宴的事情就交给李通,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那就多谢柳兄了!”

王文佐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明明一夜没睡吗,困倦到了极点,却又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想着那绢布上写的那行字:“丰殿下明年渡海,大援将至,十一月十三日烧粮起事。道琛、鬼室福信。”

这丰殿下应该是百济王室中的漏网之鱼,明年渡海,那他现在应该不在百济,在一个与百济隔海相望的地方,那莫非是在日本?也有可能是在高句丽,虽然新罗攻取汉江流域之后,已经从三面包围了百济,百济与高句丽已经没有陆上通道,但还有海路相通,而且高句丽正在与大唐开战,与百济有盟约,百济王将子弟作为人质放在高句丽也是应有之义。大援将至这句话很简单,先以内应发作,烧毁唐军存粮,然后大举,这也是常见的伎俩。道琛、鬼室福信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百济内应的首领,只要先发制人,将这两人拿下,这内应便群龙无首,那时就算信中那位丰殿下带着大军渡海而来,那也是客军,自然就好对付多了。

王文佐在床上思来想去许久,快到中午时分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在梦中他站在陡峭的悬崖边缘,前方陆地已经到了尽头,展开成一片无限的空旷,充盈着大海特有的碧蓝,在大海与天空的交界线上,他隐隐约约看到无数个细密的小黑点。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渐渐他黑点在渐渐变大,桅杆、船帆、最后是船身,随着朝阳一起从海平面下升了起来,每一条船上都装满了士兵。有好多船,多到他无法数清,帆影遮天蔽日,海螺声声。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吹得他毛发直竖,尖啸声让他浑身颤栗。这一瞬间,王文佐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东面,是东面,敌人是从东面来的!”王文佐大喊一声,猛地坐起身来,他仍旧能够记得梦中无数的战船的景象,太阳是从他们背后升起来的。

进门的是桑丘,他走进门看着王文佐,那张丑陋的脸上流露出关心的神情。王文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满是冰冷的汗珠,喉咙干渴欲裂。他擦了擦汗水,咳嗽了一声:“给我倒杯水来!”

喝了水,王文佐才觉得好了点,他跳下床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已经快黑了,也不知道柳安的酒宴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让桑丘去问问?王文佐犹豫了起来。

“郎君!”桑丘低声道:“下午时候柳团头来了,说让您醒了之后就去城门口的那家酒肆!”

“什么时候来的?你为何不叫醒我?”王文佐急道。

“子弟不肖,介身行伍之间,有辱祖上声名,让将军见笑了!”王文佐装出一副惭愧不已的样子,低声道。他倒也不怕这话得罪了刘仁愿,以琅琊王氏昔日的声望,子弟混到去当兵的确是辱没祖宗到了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