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俘虏?”崔弘度沉声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沈法僧的右臂中了一箭,已经由大夫处置过了,用白布包裹着,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显眼,他冷哼了一声:“抗拒王师,又是围而后降,自然是举兵抗命者皆斩,余者分赏将士啦!”
王文佐眉头微皱,目光扫过火堆旁的众人,只见众人神色如常,或进食,或谈笑,并无对沈法僧的提议显示出厌恶或者反对,心知沈法僧所言在众人看来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唐太宗率军征讨高句丽时围攻白岩城,守军势穷而请降,太宗便应允了。大将李绩得知后便领甲士数十人在太宗皇帝马前进谏:“士卒之所以冒矢石,不顾生死而攻城,贪其虏获也。今城垂拔,奈何受其降,孤将士之心?”太宗皇帝向李绩下马谦谢,用自己的财物分赏将士,以补偿将士们的损失,方才受降。可见被围敌城中的财物人口是属于攻城将士的战利品已经是当时军队中不成文的法则,即便是像李世民这样的马上天子,也只能遵循。)自己不过是个校尉,又岂能犯了众怒?只能曲言说服。
“袁飞!你觉得呢?”
“啊,我?”在火堆边缘的袁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完全没有想到王文佐竟然会问到自己头上。
“不错,俗话说兼听则明,我们都是唐人,唯有你和桑丘是百济人,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沈家郎君说的自然是不错的!”袁飞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王文佐的脸色,他生下来便为人奴仆,察言观色的本事肯定是有的,自然明白王文佐跳过那么多人询问场中地位最低微的自己,肯定是意见与沈法僧相左所以才借自己的嘴巴来说话:“只是小人觉得这村子里的人落得这种下场也蛮可怜的!”
“可怜?”沈法僧怒道:“袁飞,你忘记了刚才他们朝你我射了多少箭石、投掷了多少标枪吗?那时候你觉得他们可怜不?”
“那时候自然不会觉得,不过现在又觉得了!”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火堆旁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王文佐挥了挥手,示意袁飞坐下,笑道:“诸位,袁飞的话听来可笑,但也未尝没有道理。百济人抗拒王命,我辈征讨乃是大义所在,而现在他们已经弃甲归降,我等再滥杀便不太好了!”
“校尉此言差矣!”说话的却是顾慈航,他恨恨的看了袁飞一眼:“这些贼子不过是势穷而降,抗拒王师征伐本就该死,又怎么可以说是滥杀?”
既然有人第一个站了出来,其余人也纷纷表明态度,基本都是站在沈法僧一边,主张将曾经抵抗过的成年男子全部杀掉,剩下的财货妇孺分给将士,理由基本有两个1、惩罚敌人,震慑潜在的抵抗者;2、奖励有功之人。
“诸位!”王文佐喝了口水,语气平静的说:“如果法僧所说的,要将这村寨中曾经抵抗的人全部处死,那恐怕除了女人孩子就没人能活下来了,甚至女人中也有不少要死的,毕竟当时也有女人向我们射箭投石的,不是吗?”
“这样更好!”顾慈航答道:“下一个百济人的寨子就会明白对抗王师是什么下场了!”
“如果我们有十万大军,那的确不错!”王文佐笑道:“可是现在我们只有不到一千人,泗沘城里有几万人,而百济有七十余万户,你这么做只会让下一个寨子打到最后一个人!”
火堆旁陷入了沉默,只有烤肉时油滴落在火堆上发出的噼啪声,王文佐没有催促,耐心等待,几分钟后崔弘度开口了:“三郎,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将士们在围攻时死了人,流了血,他们渴望报复,也希望得到奖赏,如果我们不满足他们的要求,那下一次就没人卖力气了,你说怎么办?”
“诛其首恶便是了,报复不一定要死人,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王文佐笑道:“至于奖赏,如果将其成年男子都杀了,那留下来的妇孺又有什么用呢?别忘了,我们现在孤悬海外,即不能将其出卖,也没法将其当成家奴带回大唐呀!”
“那怎么办?”沈法僧抱怨道:“就这么算了?士兵们可不会答应!”
“当然不,首领必须处死,他们的家属将被充为官奴,家产也被充公,由其亲人出钱赎回。村里交出二十个孩子给我们当人质,交出全部武器,拆毁所有防御工事,三十个壮丁、一百匹驮马,五百匹布,以及负担我们二十天的全部军需。你们觉得如何?”
火堆旁的人们相互交换眼色,然后一个个点头。最后崔弘度道:“一百匹驮马,五百匹布,他们拿的出这么多东西吗?收缴全部武器,拆掉围墙,我怎么觉得你这比全部杀掉还狠呀!”
“我算过了,很困难,但是拿的出!这也是一种惩罚嘛,总比全杀光强,至少下一个百济村寨不会打到最后一个人了!”说到这里,王文佐拍了一下膝盖:“好了,不说这个了!桑丘,肉烤好了吧,快分肉吧!”
新罗山城。
“刘使君,您看那边!”船长指着东北方向的一片阴影:“那就是新罗的山城郡!如果风向不变的话,中午前我们就能到了!”
刘仁轨从船舷处转过身来,面露笑容:“你做的很好,传令下去,船上每个水手皆赏钱百文!”
“多谢使君的赏!”那船长赶忙敛衽下拜。刘仁轨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这个船长已经在这片海上讨了三十年的生活了,从一个桨手到今天拥有四条海船的老海狗,他心里清楚刘仁轨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便小心的退下,只留下刘仁轨一人。
“三郎,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俘虏?”崔弘度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