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甘露殿

女官只觉得脑子里一个霹雳打响,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本能的跪了下去,顿首如捣蒜,口中连喊死罪。武氏冷笑着待那女官磕的满头是血,方才笑道:“起来吧!去把脸上擦擦,挺俊俏一个人儿弄成这样子,怪可怜的!”

那女官哪里还敢多言,只是垂首应了一声,便倒退出了门,方才转身离去。武氏回到梳妆台前,待侍女替其更衣。

大兴宫,甘露殿。

始建于隋朝的大兴宫是严格依照汉代发现的《周礼》中的《考工记》中记载的古代宫廷制度建造的,大体来说,大兴宫是围绕南北朝向的一根中轴线建造的,而由南至北大兴宫又大体被分为三个部分:朝区、寝区、苑囿三个部分;顾名思义,这三个区域分别是皇帝处理朝政、和后妃居住以及射猎游览的区域。而甘露殿就位于寝区,从理论上讲,大臣是不能进入这个区域的。

但甘露殿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位于寝区,但天子却也经常在这里批阅奏疏,召见亲信大臣,而由于李治的身体不好,处理朝政离不开皇后武氏,所以召见大臣时武氏也有在场。时日一久,武氏也有在这里召见自己的亲信大臣,只是召见时她与大臣之间有一道珠帘遮挡。

身为内府,柳元贞并不是第一次得到皇后的召见了,但与过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心跳的出奇的快,因为他即将踏入大唐权力斗争中最危险的区域,那就是皇权的传承。

如果一个局外人看来,天子宣布上元节马球赛之后,太子的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这也是长安城中的权贵们都争先恐后的在太子身上下注的缘故。他们的乐观不是没有理由的,高宗皇帝李治一生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中第一到第四个儿子因为母亲的缘故,已经从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出局。而剩下的四个儿子中最年长的那个就是太子李弘,其余三个便是未来的章怀太子李贤、唐中宗李显、唐睿宗李旦,这三人与太子一样都是武氏的儿子。

若是别的皇帝,争夺太子宝座的斗争距离结束还早得很,毕竟高宗李治才三十多岁,即便是古代也可以说还年轻,就算五十就驾崩,权力的游戏还要再玩小二十年,期间换皇后、废太子,什么都可能发生。不说别的,光是李弘后面的三个弟弟就都是潜在的威胁,不要以为出自一母就能兄友弟恭,隋炀帝、唐太宗、李治三人都是踩着自己同母兄弟登上帝位的。

但李治的身体不好,患有风疾的事情满朝皆知,谁也不知道他能拖着这么差的身体活到公元683年,整整活了五十五岁,比他那个生龙活虎的老爹还多活了五岁。毕竟让自己媳妇来当自己首席秘书,分担政务自己养生这种玩法在此之前还真没有先例。在当时的长安人看来,以天子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是难以活到太子后面那几个弟弟成年的时候了,换句话说,太子李弘在继承帝位这件事情上是没有竞争对手的,在他身上下注绝对是稳赢不输。

但柳元贞却很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太子其实还有一个竞争对手,那就是他的母亲皇后武氏。这原本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依照从秦汉以来的政治传统,皇后变成皇太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毕竟天子废皇后司空见惯,天子废皇太后就闻所未闻了。从孝道的角度上讲,皇太后甚至可以下诏废除失德的天子(高贵乡公、海昏侯含泪点赞)。若单纯从利害角度上看,李治去世李弘登基武氏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但是皇后武氏可能是上下五千年来唯一一个宁可给皇帝老公当首席秘书(在李治在世的相当长时间里,武则天其实干的是明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工作,当然由于夫妻的特殊关系和皇后的崇高地位,又没有其他竞争者分权,武则天的实际权力要远胜明代的同行),也不愿意给儿子当皇太后的女人。所以自从那次李治流露出想让李弘培养班底,尽快让其监国来累计经验后,武氏就开始在暗地里想办法破坏这次马球比赛,阻止儿子从自己手中夺权。

而作为武氏的心腹之一,柳元贞就得到了这个任务,这让他万分惶恐。在他看来武氏完全是疯了,而给一个疯子干黑活本来就很糟糕的是,更糟糕的是从长远来看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皇后与太子有再大的矛盾也是母子至亲,总是能化解的,那时自己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柳元贞就不寒而栗。

“皇后陛下驾到!”外间的通传声打断了柳元贞的思绪,他赶忙撩起长袍的前摆,向珠帘下跪:“微臣觐见皇后陛下!”

珠帘后传来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和脚步声,但却没有传来话语声,柳元贞不敢抬头,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等待。过了约莫半刻钟,柳元贞听到珠帘后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说有要事,最好是真的要事,否则——”

柳元贞能够感觉到声音里隐藏的厌烦,这让他不寒而栗,这说明皇后对自己的耐心已经不多了,如果自己不能在此之前做出点什么来,那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微臣家中来了一位客人,此人与金仁寿过从甚密!”

“金仁寿?嗯,说下去!”

感觉到皇后声音中的兴趣,柳元贞暗自庆幸自己来对了:“微臣想起来拿金仁寿乃是上元节马球赛东宫一方的教御,便想打探点消息。不过听那人说了一句话,微臣觉得应该让陛下您马上知道!”

“说!”

“北门禁军与东宫六率实力悬殊,天子知道,天下人也都知道,那这场马球赛看的就不是最终的胜负,而是东宫的才具和太子的用人之道。换句话说,只要东宫六率能在比赛中打出风格,打出水平,让天子和天下人看在眼里,那就足够了,比赛最后的胜负其实根本不重要!”柳元贞小心翼翼的将背的滚瓜烂熟的这段话重复了一遍:“那人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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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命!”女官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门外传命,却听到皇后的声音:“你还可以把我方才那番话原原本本都告诉他,想必也能换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