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原宫。
王文佐一身绯色蜀锦,繁密的章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华贵,愈发承托出他高大的身材,头顶的玄冕垂下的垂下的五旒随着宣诏声轻微的颤抖,遮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倭本
海东属国,无知顺逆,为女干人所惑,起倾国之兵,出兵于百济,启衅于王师,然一败于熊津、再败于任存、三败于周留,十万余众尽没,白江为之不流,归国之众十不能一!非天意何为?」王文佐念诵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跪在地上的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以及其他倭国皇族贵胄,只见其大多数人脸上并无喜怒,方才继续念了下去。
其实长安发来的这份诏书话说的还是很有政治水平的:首先给倭国定了性——本海东属国;然后又说是不知道顺逆,为女干人所惑才出兵百济,这就把倭国定位为无知小儿,从犯的地位,那这里的「女干人」是谁呢?当然是以扶余丰璋为首的百济逆党啦!然后指出倭人出兵百济后的结果:分别在熊津、在任存、在周留三次都惨败。
当然长安的笔杆子也知道倭人出兵没有十几万,但从古至今搞宣传的都是要吹牛逼的,依照曹公的说法大汉的惯例是斩获以一当十的,倭人出兵四万多夸大到十万也就夸大两倍多,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这仅仅是因为唐军战斗力碾压倭军吗?不,不,不,在中国古代的外交圈这么说只会被人笑话没文化。倭人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被女干佞迷惑,妄自动武,激怒了上天,于是上天降祸于你们,唐军只不过是代天行罚,顺应天意,所以你们才三战三败,全军覆没。你看这么说就含蓄有品位多了吧?
既然前面铺垫好了,接下来就顺利成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兵之道,苟在制敌,岂在多杀伤?长安那位起草诏书的笔杆子先引经据典,炫了几段文,然后表明大唐的意图:当初唐与倭国的冲突是因为一小撮百济女干人的挑拨离间,只要倭国能够交出这一小撮坏分子,承认自己是大唐的恭顺属国,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可以就此揭过了,那些在百济被俘的倭人也可以交还。如若不然,王师一至,玉石俱焚,后悔莫及。
饶是王文佐进门前嘴里就含着两粒腌梅干,念完这长长一段都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那位起草诏书的仁兄用了一大票排比句和许多拗口偏僻的典故,王文佐预先准备了几天都差点好几次当场卡壳,偏偏这种事情又没法推诿给别人,只能身为抚慰大使的自己亲自去宣读。
「微臣死罪!」中大兄皇子俯首磕了三个头,与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三人一同上前,从王文佐手中结果诏书,然后交给一旁的侍卫供奉起来。
宣读完诏书,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但自己总算可以把身上那件看起来很威严庄重的蜀锦朝服换掉了,换成比较轻便舒适的公服,不然那玩意穿在身上,半天下来什么都不干都要去半条命。
「使臣!」中大兄皇子笑道:「外臣已经在后准备有茶水,不如一同先去用些如何?」
「甚好!」王文佐也不推诿,便随中大兄皇子等人一同走偏门,穿过一条长廊,进入一个偏殿,中大兄皇子请王文佐坐了主座,自己坐了次座,大海人与琦玉分别对坐,中臣镰足站在门口。王文佐先告了声罪,去里面换了一身公服出来,喝了两口水,才笑道:「诏书诸位方才也都听了,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贵使!」琦玉皇女第一答道:「诏书中的意思好像是说当初百济的事情我国只是被女干人蛊惑,只要交出女干人便无罪责。这里所得女干人是指扶余丰璋吧?」
「除了扶余丰璋还有那些写信欺骗贵国齐明天皇的百济逆贼,当然,这些人现在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也跟着扶余丰璋逃到倭国来了!」
「若是如此,这倒也简单了!」琦玉皇女闻言笑了起来,目光转向中大兄皇子:「葛城皇兄,您觉得呢?」
中大兄皇子微微一笑:「愚兄不若你这么聪慧,现在一时间也拿不出主意来!」
「你
还是那么谨小慎微!」琦玉皇女笑了笑,目光转向大海人皇子,目光突然变得阴冷:「大海人,听说你和葛城皇兄之女联姻,我还没有恭喜你呢!」
大海人皇子没想到琦玉皇女怎么会突然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件事情来,脸色大变,口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中大兄皇子笑道:「我们也是前天晚上才确定的,本想等送走了唐使再告诉你的,想不到你消息倒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