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中臣镰足饮下毒汁已经有一会儿了,药效发动上来,他只觉得腹中隐隐作痛,他强压下疼痛,耐心的解释:“我当初那般说是想你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并不是将你赶出中臣氏。此番我站在中大兄一边,输了个精光,即便我死了,琦玉最多是不追究了,但也绝不会从族中的人中选用人才,这么一来家族中官职最高便是你,不是你出任族长还能有谁?若是让你的那几个弟弟当族长,不要说将中臣氏发扬光大,只怕连保住家业都很难!”
“那我就暂代几年族长,等情况好转了,再将家业交给弟弟便是!”
“胡说!”中臣镰足闻言大怒,急火攻心,腹中一阵刺痛,口角已经溢出血来,定惠赶忙上前搀扶,中臣镰足叹道:“你且听我说完,我不是要你还俗出任中臣氏族长,而是让你请右府殿赐姓于你,另立门户,从今往后便没有中臣氏了,你明白吗?”
“赐姓与我,另立门户?”定惠已经完全跟不上父亲的思路了:“这又是何必呢?中臣氏已经传承数百年,何须如此?”
“你还不明白吗?我这次站错了队,中臣氏就已经是罪臣了,从今往后都会拿来当做靶子。而你却是有功之臣,与其回到中臣氏当族长,不如请右府殿赐姓给你,另立门户,这样一来,家族就能荫蔽在你的羽翼之下,有一条新路!”
听到这里,定惠才完全明白中臣镰足的意思,他不得不承认父亲老谋深算,考虑长远。在过往大和国的高层内斗中,胜利者鸡犬升天,失败者出局玩完,即便能够保住家族,也会被赶出权力的核心圈,从此之后势微,葛城氏、物部氏等都是鲜明的例子,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中臣氏也不会例外。
但中臣镰足却把两边下注玩出了花,他自己站队中大兄,让儿子站队琦玉,无论哪边赢了,胜利一方都有中臣氏的人。在定惠赌对了之后,他干脆让其请求王文佐赐姓,这样定惠就成了一个姓氏的开山鼻祖,然后再让中臣氏的人托庇于定惠宇下,玩了个金蝉脱壳。这样一来,中臣氏的人就一跃从罪臣变为了功臣,可以继续呆在权力的核心圈里吃香喝辣,这操作不可谓不骚。
此时,中臣镰足的毒性已经发作,脸色灰黑,气息衰微,他拍了拍泪流满面的儿子,强笑道:“定惠,我这半生殚精竭智,为的就是将中臣氏变成像曾经的苏我氏、物部氏那样的大族,但可惜时运不济,最后还是功归一篑。我当初得遇中大兄皇子,以为他就是秉承天命降生的男人,为他效力,就一定能如愿以偿,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右府殿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你一定要好好为他效力!”
“父亲,请放心,孩儿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教诲!”定惠哭道。
“嗯!”中臣镰足含笑点了点头,突然道:“奇怪了,怎么天突然黑了!”
“天黑了?”定惠闻言一愣,掉头向外看去,却发现外面阳光普照,哪里有天黑?他旋即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中臣镰足,才发现父亲已经没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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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江国司。
“这么说来,令尊已经服毒自尽了?”听完了定惠的讲述,王文佐神色黯然。
“是的,尸体便在外间!”定惠已经换了一身素袍,双目红肿:“父亲临走前,让我把尸体带来,让陛下御览!”
“我明白了,陛下还在路上,到了后我会告诉她的!”王文佐点了点头,显然中臣镰足这么做是为了让琦玉确认自己真的死了,不然如果琦玉怀疑自己装死逃走,继续抓着他的后代不放,那他不是白死了?
“家父临走前,有两件事情叮嘱我,一件是让我还俗;另一件便是请您为我赐姓,还请应允!”
“还俗?赐姓?”王文佐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稍一思忖,便猜出了中臣镰足的用意,不由得叹道:“令尊这番为儿女考虑的苦心,着实让人感叹。也罢,这件事情我便应允了你,便赐姓藤原吧!至于名嘛!”王文佐犹豫了一下,道:“子曰:君子群而不党,朋而不比,你便叫藤原不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