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英国公在,属下听命便是,何敢献丑!”
“诶!”李绩摇了摇头:“你在百济和倭国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可以说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深得孙吴之妙。若论用兵,本朝的后辈里也没有几个比得上了,又何必自谦呢。”
李绩这一连串大帽子扣下来,王文佐也不好继续藏拙了,苦笑道:“其实高句丽人所长无非守城,以属下所见,若以霹雳车攻之,无所不破。破一二城,贼胆自破,剩下的就简单了!”
“霹雳车?”李绩皱起了眉头:“你仔细说来听听?”
王文佐告了声罪,便上前两步,手指沾了茶水在几案上写画起来,将配重投石机的大概结构和运用方法讲述了起来。李绩越听越是眉头紧皱,到了最后长出了一口气:“文佐,若是如你说的这般,那天下城堡都是白费力气了!”
“这倒也不是!”王文佐摇了摇头:“一来这霹雳车打制搬运困难,耗费甚多,二来这城塞只要结构加以改变,这霹雳车的效果就会差很多!”
“嗯,不过高句丽贼肯定是来不及了!”李绩笑道:“文佐,图纸有吗?”
“我此行已经将工匠和金属零件都带来了,如果英国公想看,我立刻下令,最多半月功夫便可造出样品来!”
“好,那就给你半月时间,到时老夫要看样品!”李绩的精神头明显兴奋了起来,他突然叹了口气:“若是文佐早生三十年,先帝也就不用顿兵于安市城下,再多活几年也不无可能!”
“难道先帝在安市城下有受伤?”王文佐小心的问道。
“那倒没有!”李绩摇了摇头:“但退兵时着实有些狼狈,先帝急火攻心,途中身发痈疽,不能乘马,后来虽然治好了,但身体也大不如前!”李绩所说的痈疽是一种常见皮肤病,主要病因是细菌感染毛囊,多发于颈部、背部、肩部,临床表现为大片浸润性紫红斑,可见化脓、组织坏死,严重的甚至会发生毒血症、败血症致死。由于古代缺乏消炎药物,很难对其进行手术治疗,只能待其自行破溃后,再导脓清洗创口,所以死亡率很高,我国史书中很多著名历史人物都是“疽发背而死”。李世民在从高句丽退兵的途中,身发痈疽,不能乘马,太子为上吮痈,扶辇步从者数日。李绩作为当时的亲身经历者,自然印象深刻。
“您高看在下了!”
“带着几百人便能平定一国,老夫自问也做不到,怎么能说高看?”李绩笑道。
“那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王文佐赶忙道。
“文佐,为将者讲的就是因缘巧合!”李绩笑道:“卫公乘舟而下破萧梁是不是因缘巧合?卫公乘雪长驱破突厥可汗是不是因缘巧合?为将之道说透了也就是守正出奇这四个字,平日里安民蓄财,练兵养士,这是正;动起手来出其不意,乘虚捣穴,这就是奇,两者缺一不可。”
“李公教训的是!”
“文佐呀!”李绩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没少人来向我请教兵法,我都是能推诿便推诿,实在是推诿不过去便装糊涂,外头很多人把话说的很难听,我也只当没听到。哎,先帝神武过人,他舍不得传给别人难道连今上也舍不得传授?其实兵法之道简单的很,孙子十三篇里面已经讲的再细致也不过了,但问题是非大智大勇之人,学了这兵法也用不出来,就算用了,在关键时候也会出问题。要紧的是人,而不是兵法,要不然石勒、檀石槐之徒,大字都不识几个,你能说他不懂兵法?”
王文佐听到这里,深以为然,李绩这老儿打了几十年仗,早就成精了,方才那几句话实在是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明白,但又没有说出来的话。兵法不是知识,而是智慧和勇气,人不行,就算把兵法背的再熟也没用,人行,哪怕是个文盲,也能在实践中总结出自己的兵法来。
“我这个孙子!”李绩指了指李敬业:“他胆气是够了,甚至还有些多了,脑子就差了不少,若是让他领兵,也许能赢个几次,但只要遇上个懂行的,肯定就连自家性命都输出去了!古人云:为将三代,道家所忌,想必说的就是他吧!”
王文佐干笑了两声,他虽然佩服李绩的识人之明,但人家当着自己的面贬低自己的孙子,自己总不能也跟着点头称是,说你说的对,就是你这个宝贝孙子害你死后都不得安宁,要想家宅平安,最好一刀被这小子先砍了为上。幸好李绩年纪大了,训斥了几句便觉得累了,王文佐找了个机会,起身告辞,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