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衙。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宴会上,王文佐的位置距离武敏之很远啦?”周兴问道。
“是的!”被询问的杨府婢女低着头,面前的这个身着青袍的官员相貌其实还不错,但不知道为何还是给她一种可怕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夜里窗户上的摇动的树影,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王文佐旁边有谁?”周兴问道。
“王将军是太子殿下的属官,所以他的位置距离太子很近,另一边是沛王殿下!”
“沛王殿下?那王文佐可有起身去和武敏之敬酒说话?”
“这个——”婢女回忆了一会,摇了摇头:“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有也就是一会儿的事。那位来的很晚,来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而且他很受女人们欢迎,四周一直都被很多女人家包围着,男人根本插不进去。而沛王殿下好像对这位王将军很感兴趣,一直都在缠着他说话,宴席到了后来太子殿下把王将军召过去了,和主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而且王将军好像也不太喜欢和人交谈,他的胃口很好,从开席到最后一直吃个不停——”
“好了,你不必说了!”周兴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他打断了那婢女的回答,让其在口供上按下指印,待其退下之后,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当初他受命审查武敏之奸杀太子妃一案时,立刻就制定了“先外后内,先下后上”的方略。他当然知道皇后选用自己而不是尚书侍郎(指刑部)与御史中丞、大理卿这三法司会审,无非就是因为这三法司官职高,身份重,未必会听从皇后的使唤,而自己就好用多了,若是结果不满意或者惹来外间物议,反手就能收拾了一点也不麻烦。所以这案子固然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是身死族灭的陷阱,不过周兴一点也不后悔,毕竟以自己的出身,若想往上爬总要冒些风险,说到底,这种事情自己不干有的是人抢着干。
“从婢女的口供看来,这王文佐好像与武敏之的死好像并没有什么干系呀!不过就这么呈报上去的话,皇后那关肯定是过不了的!”周兴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像王文佐这等太子身边的大红人,没有真凭实据,仅凭几句捕风捉影的证词可是动不得的,太子提剑入大明宫与皇后争执保下王文佐的流言他也听说过了,太子的剑也许杀不了别人,要斩自己可是足够的。
“皇后这边硬的很,王文佐也硬的很,两边都是石头,唯独我是个鸡蛋!”周兴苦笑着叹了口气:“那也只能在司卫少卿杨思俭身上打打主意了!”
其实司卫少卿杨思俭也是块硬茬,司卫少卿是负责宫门卫屯兵的副官,由于正官司卫大卿正好空缺,实际上杨思俭就是统领宫门卫屯兵的主官。考虑他的身世、官位,以及几乎成为太子的岳父,想要在他身上打开缺口也很难。但杨思俭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自己亲口承认杀了武敏之,并以此向朝廷请罪,虽然他供认自己杀武敏之的原因是对方逼奸了自己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这桩案子中的一部分,不像王文佐撑死就是个亲历证人。周兴可以光明正大的对杨思俭调查,但对王文佐就只能偷偷摸摸的旁敲侧击了。
周兴又翻阅了一会口供,却找不出一点头绪,最后他只得在纸上写下武敏之、王文佐、杨思俭这几人的名字,用毛笔在上面一一勾画,一边写画一边思忖。
“杨思俭与武敏之过去并无什么仇怨,就算有仇怨也不至于拿自家女儿以及和太子的婚事为代价杀武敏之,所以就算杀武敏之是一个阴谋,杨思俭也不会是策画者,他应该也是被人设计了!”
“那王文佐呢?他回长安也没多久,和武敏之也就在东宫遇到过一次,倒是争执了几句,不过后来他还通过李敬业送了两只上好的猎隼给武敏之赔礼,宴会当天甚至就没说过几句话。就为了这些王文佐就要下手杀武敏之,得罪皇后?这可能性也不大,不过如果是太子授意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如果是太子要杀武敏之的话,又为何要把自己的未来的正妃也搭进去呢?这也未免太狠了吧?平日太子可是总是以仁厚之名的,难道这都是装出来的?算了算了,这个方面还是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太子的话,会不会是隐藏在暗处的第三者呢?”周兴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不久前办的那个案子,恰巧还是武敏之生前交代下来的,想要借着卢照邻这根线将邓王、东台侍郎郝处俊这些人都牵连进来,显然武敏之是想办一场大案,将朝中那些对皇后不尊重的人清洗一遍,顺便震慑一下人心。没想到这案子还没一点眉目,武敏之自己就变成死人了。
如果是这么看的话,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家伙倒是有足够的动机来害死武敏之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