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了河道左侧的圆月,越来越向西天倾斜,而且变得越来越朦胧昏暗。苇丛深处,一只不知名的水鸟被航船惊动,发出“桀——格,桀——格”的不安叫声。现在,李贤感到坐得有点累了。他动弹着身子,试图舒展一下有点麻木的大腿,但思绪还在继续向前延伸着。他想到,这一次慷慨前往,最终能够说明真相,领王文佐解兵回朝辅政,固然不必说了;倘若就此被王文佐扣留,那么留在长安的弟弟、兄长、妹妹和别的亲人,还有那些平日的好友今后恐怕就再也见不着了!而他,其实是多么想同长安的旧友们再见上一面呀,特别是在眼下这种艰难的时世!那么,如今他们都在做什么呢?是躲在家中?还是逃亡蜀中、陇右?还是同自己一样,正走在自家的征途上?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应该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和我现在一样!”想到这里,李贤长出了口气,心情也变得开朗了不少。他眯缝着眼睛,紧盯着烟水苍茫的前方,开始设想自己遇到王文佐之后,说服对方,带着对方回到长安,解除了国家原有的危机。我如今也有十六七岁了,文皇帝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雁门关立下了招来救兵,赶走突厥人的大功。我也要立下一番功业,证明自己不愧为李氏的子孙!
这样暗暗鼓励着自己,李贤那一直绷得很紧的思绪,渐渐松弛下来。他从远处收回目光,不由自主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虽然模模糊糊又想起,如果王文佐拒绝解兵,那自己应该怎么办?难道自己就要拔剑自刎,表现出李氏子孙应有的气概。此时变得迟钝起来的脑子,已经不让他细想下去。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也在胸前越垂越低,终于,歪靠在凭几上,朦胧睡去……这一觉似乎只睡了一会儿,但也似乎睡了很久。突然,李贤一下子惊醒了。
“沛王,沛王!”
李贤茫然的睁大眼睛,看到张文瓘那张熟悉的脸,他擦了擦嘴角:“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虎牢关已经陷落了!”张文瓘的面色严峻:“河阳三关的北关和河中关也都陷落了,只剩下南关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这么快?”李贤吃了一惊,完全清醒了过来:“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张文瓘苦笑了一声:“而且内地都有几十年没有打仗了,城郭根本就没有攻防器具,可战之兵又少!遇上北兵简直是一触即溃!”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李贤问道。
“天亮后就上岸乘马,赶往河阳南关,听说守卫河阳三关的守将是大将军的旧识,所以攻城前大将军还与他会面过一次,所以那边应该有机会见他一面!”
“好!”李贤点了点头:“就依照张相公的吩咐行事!”
河阳南关。
“明天应该就能兵临洛阳城下了!”卢照邻道。
王文佐没有说话,只是向码头旁的军官们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渡河了。
天色已经破晓,河面上淡淡的亮光随着波浪闪烁,在撑篙下碎裂,待小船驶过后又重新聚拢。昨天已经有一千名士兵渡过河去,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骚扰、袭击补给线、制造骚乱,这个工作他们完成的很好,为攻陷位于沙洲上的中潬城起到了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