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回来了…”

李诺悠悠醒转，入目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星空，而身下则是看似一片真空却能让人躺平和行走的无形地面。

“嘶，呼~”

李诺慢慢坐起身，右手撑地，左臂弯折放在弯起的膝盖上，动作略显懒散地坐在地上，没有着急站起来。

这地方他好歹来过几回了，没必要感到新奇。

看看那些分布在黑色宇宙背景上的星点，再瞧瞧不远处由自己亲手打造的魔法小屋，李诺如果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那可就太蠢了。

他一直处于幻象中。

一直都是。

从来没有醒过来。

什么醒来之后见到暗杀天使和「号令」的分身在旁边帮自己解除幻象。

什么与暗杀天使商量对付金属始祖龙的计划。

什么伪装成玩家混入内星空，穿过幻象空间，拉下重置内星空的拉杆。

这些都是假的。

都是幻象。

不仅如此，像是李诺在第一次幻象中被虚空尖叉杀死，在第二次——也就是刚才那次幻象里被圣火喷发的火焰烧成灰，这些历历在目的死亡事件也都是假的。

正因为这些都是假的，所以他才能在死亡之后，于这片既陌生又熟悉的星空中“重生”。

说是“重生”，李诺到认为更像是“重置”。

他一旦死亡，就会被幻象重置到初始状态。

他所处的这片星空就是存档点，死了就会独挡，回到这里。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轮回，而且目前暂时看不到打断它的方法。

至于飘浮在杖尖座的那团火焰和这团火焰旁边的数字“0”，李诺觉得它们是一种开启下一次轮回的按钮。

只要自己触碰了数字“0”，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他会再次“醒来”，“见到”暗杀天使和「号令」的分身，接着开展一系列对抗宇外永祟的行动。

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重生，直到他的意志被消磨，斗志全失，最终接受宇外永祟无可战胜的事实，加入对方。

这就是一个阴谋。

一个用幻象来强迫自己臣服于宇外永祟的阴谋。

可悲的是，自己似乎没法仅凭个人的力量来突破幻象。

李诺默叹一声，从地面上站起。

他在脑海中钩勒施法蓝图，化为一团在太空中游荡的气团，向着数字“0”的方向悠哉飘去。

大概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李诺反倒是感觉心定了许多。

在他看来，真实世界中的自己还有救。

不管真实世界中的暗杀天使是否被自己救出来了，他都相信没有被幻象干扰的书卷天使、「号令」、「巫师」等等非凡存在，会继续尝试拯救暗杀天使和他。

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这方幻象空间大崩溃，回到真实世界。

在此之前，李诺反倒觉得可以利用幻象空间能不断重置自己的设定，来逐一尝试对付宇外永祟的思路。

随着思绪在脑海中铺开，在自己即将拉动拉杆时出现的橙黄人影勾起了李诺的好奇。

这道人影是谁？

传闻中的星神吗？

亦或者是塞纳蒂？

“我或许可以在下一次轮回中问问暗杀天使。虽说我见到的暗杀天使是幻象创造出来的，但它似乎具备不低的智能，可以根据我的问题给出较为详细的答案。”

李诺暗自思索。

他把“暗杀天使”给出的答案定义为“详细的”，而非“准确的”。

这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听上去比较全面，也比较具有说服了。

这应该就是幻象空间的牛逼之处了。

创造这处幻象的心之脑干具备极高的位格。

想以此为基础来忽悠自己一个凡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人们常说，三分假七分真的话比满嘴谎话更容易令人信服。”

李诺缓慢点头：

“我可以在不同的轮回中，用不同的角度和措辞向幻象创造的‘暗杀天使’询问同一个问题。把‘暗杀天使’给出的答案汇总起来，加以提炼，我有不小的概率从中找出真实的信息。”

李诺在脑海中不断构思与“暗杀天使”交流的方案。

不知不觉中，他第三次站到了数字“0”面前。

等准备充分后，他抬起手，伸向数字“0”，打算启动第三次轮回。

可就在这时，李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瞥向巴掌大小的火焰，察觉到了极其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他的身体微微一抖，强行收回伸出的手，往后连退三步，面朝火焰，侧身平移，围绕火焰转起圈来。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不管他走到哪个方位，火焰和数字“0”均是数字在左、火焰在右的排列方式，就仿佛这两个事物在随着他的走位原地转向一般。

更让李诺诧异的是，这团火焰和他在上一次轮回中见到的“圣火”一模一样。

面前这团火焰的右侧空无一物。

上次轮回中出现的“圣火”，其右侧是重置内星空的拉杆，但左侧却是空无一物。

这说明什么？

“嗤~”李诺自嘲一笑：

“说明我被这恼人的幻象弄昏头了，连这种芝麻点的小细节都要考究一番。”

李诺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这么钻牛角尖。

他再次来到火团旁，提起右手往火团上一按。

“砰——”

反弹脆响中，李诺的身体带飞出去，原路返回。

一小段时间后，他回到魔法小屋旁，见到了星辰震动的景象。

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睁开双眼，瞧见暗杀天使和「号令」的分身站在身边。

对方二人的对话与前两次如出一辙，李诺却没了上次轮回中的喜悦。

他面色平静地站起来，拍了拍魔法袍上的尘土。

“轰轰轰——”天使之音空间站外围的战斗轰鸣传了过来，演化为金属墙面的震动和令人烦躁的重低音。

暗杀天使见李诺一脸轻松，不像是被幻象扰乱心智的样子，便催促说道：

“既然你没有大碍，那我们赶快离开吧。”

说完话，暗杀天使从身上的紫雾中抽出一条雾气缎带，想要如前两次轮回那样将李诺带走。

可李诺却身形一闪，轻巧地躲了过去。

他朝看向自己的暗杀天使和「号令」笑了笑：

“你们先走，我来收拾仪式材料。放心，我知道「空间擦除」随时会降临，我会赶紧离开的。”

李诺一边说话，一边召唤出魔法傀儡，收拾为解救暗杀天使而布置的仪式法阵。

暗杀天使凝视了李诺两秒，收回缎带，转而抛出一枚紫雾护符：

“我通过分身知道你为了解救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拿着这个，它能保护你。我会在「号令」的星球上逗留。”

或许李诺这次展现出来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连带着暗杀天使的语气也变得僵硬些许。

暗杀天使将紫雾护符抛出后，化为快速穿梭的雾箭，转瞬间消失在心之脑干的大厅内。

「号令」位面之核向李诺点了点头，原地解散自己的分身，也从心之脑干附近撤离。

李诺给魔法傀儡下达了自行清扫现场的命令，移步来到心之脑干面前，目光在这个让自己陷入幻象的非凡事物上游走。

“如果把这东西砸了，我能不能脱离幻象呢？哪怕不把它整个摧毁，只是破坏一部分，我也应该能动摇幻象吧？”

李诺在思索中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太可能。面前这个心之脑干应该是幻象创造出来的。我破坏它，只能获得幻象的被动解构结果，无法动摇幻象的根基。”

说起被动解构结果，李诺想起来一件事。

他在第二次轮回里，被圣火喷出的火焰烧成灰烬。

照理说，他应该能触发被动解构吧。

可李诺把解构信息翻了几遍后，发现了奇诡的事情。

没有被动解构成果。

上一次轮回中被圣火烧成灰时的解构成果并未出现。

上上次轮回中，被虚空尖叉杀死时触发的被动解构成果也没有了。

仔细一回想，李诺这才意识到，在上一次轮回中，他一醒来就忽视了查看自己被虚空尖叉杀死时触发的被动解构成果，根本就不记得这段解构信息是否曾在解构栏中出现过。

李诺微微眯起双眼，冥冥之中感应到了“幻象空间”的模拟极限。

假设他没猜错的话，幻象空间所能模拟的解构成果必须是天使层面以下的。

换句话说，李诺在受到天使位格及以上非凡存在攻击时，幻象空间会因为无法模拟出被动解构成果，而让李诺故意忽视查看解构信息。

李诺主动攻击天使位格及以上非凡存在时，情况也是如此。幻象空间也无法给出解构成果，并且会故意让李诺忽略解构信息。

只有这样，幻象空间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把李诺蒙在鼓里，困在幻象里。

李诺握紧拳头，双目紧盯拳锋，目光如炬。

被动解构是突破口！

他要用被动解构来打破幻象空间！

“砰！砰！砰！”

一拳接一拳，李诺用魔法强化拳头，重击心之脑干，一股热浪在胸口激荡。

就如同电脑会因为所运行的程序占用过多内存而爆内存一样，幻象这东西也有可能因为强行模拟了不能模拟的东西而自行崩溃！

幻象空间不是没法模拟出天使位格的解构成果吗？

那么好。

李诺就强行破坏天使位格的东西，或者被天使位格的东西重伤，紧接着强迫自己查看解构信息。

万一能用这种方法让幻象空间崩溃，他就赚大发了！

“砰砰砰！”拳拳到心，每一下都带着闪电、火焰或强酸，可却无法撼动心之脑干分毫。

李诺见此情形并不气馁，撤步收拳，平稳气息。

一张张法术蓝图在他的脑海中快速编织，一道道流光从指尖飞出，凝聚出具备歼星能力的超高威能魔法炸弹。

此时的魔法傀儡刚好收拾完现场的仪式材料。

李诺将这帮拥有气旋外观的小家伙唤来，给它们附魔「隔世之纱」，让它们带上歼星炸弹去往天使之音空间站各处。

这波大爆炸不说百分之百吧，再怎么也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伤害到心之脑干。

李诺不管结果如何，都一定要试一试。

那会不会误伤空间站外围的玩家呢？

误伤？

屁的误伤。

误伤这词是用在友军身上的。

那群在空间站外围战斗的玩家，完全是幻象创造出来的NPC。

每一次轮回中的暗杀天使和「号令」，都不会继承上一次轮回中的记忆。

那群“玩家”就更不用说了。

李诺不认为与它们产生过多的交流是件好事。

就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对于“暗杀天使”和“「号令」”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就让我用一场大爆炸来逼迫幻象向我呈现解构信息吧！这心之脑干的位格绝对是天使级别的！我就不信幻象有本事给我把天使级别的信息模拟出来！”

李诺心头的反抗之火被自己点燃，脑海中只有把这里炸翻天这一个念头！

…

…

“看到你还活着，让我放松了许多。”

玩家们的“现实”星球上，距离陆地最为遥远的岛屿迎来了暗杀天使的本体。

祂从高空缓缓降落，在珍珠贝壳编织而成的沙滩椅旁停下。

沙滩椅上躺着的人影，正是塞纳蒂。

在暗杀天使被封印到幻象中之前，祂亲眼见到这位时间与演化天使被宇外永祟重伤，一直在担忧对方的安危。

现在离开幻象，见到对方的真身，确认了对方的状况，暗杀天使心头的重担一下子放下大半。

只要塞纳蒂还活着，那就有希望夺回内星空。

躺在沙滩椅上的塞纳蒂侧转脑袋，意味莫名地轻笑道：

“是啊，再次看到你，我也轻松了许多。”

塞纳蒂的指尖闪出一道光芒。

一张记载了真实历史的「回响晶片」划出抛物线，落到暗杀天使手中。

“看看吧，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这段历史。”

塞纳蒂示意暗杀天使阅读晶片上的内容。

暗杀天使本想和对方聊聊近况，但见塞纳蒂抢先一步让自己查看真实历史，便只好压下心头的问候，将意识沉入晶片当中。

下一秒。

“滋滋滋——”

暗杀天使身上的紫雾如电蛇般飞送涌动，祂的气息变得混乱又致命，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强烈的杀意。

阅读晶片只需要1秒钟的时间。

这1秒钟，足够暗杀天使知道晶片里的内容了。

祂身上的气息平复下来，不再那么躁动。

“原来我们已经轮回两次了。”暗杀天使将晶片抛回，语气幽幽地说道：

“看来李诺完整的保留了前两次轮回的记忆。难怪他在我醒来之后，会表现出古怪的抗拒和冷淡。这家伙该不会把我们当成幻象创造的幻影了吧？”

“呵呵，应该是这样。”塞纳蒂似乎心情不错，语气轻快：

“你也是经过幻象的人，想必能够理解李诺的心态。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要我说，他十有八九会尝试强行破坏幻象”

暗杀天使感应了一下自己的紫雾护符：

“嗯，看来我猜的没错。他确实这么做了。他正在围绕心之脑干布置歼星炸弹。”

塞纳蒂收敛笑意，若有所思地说道：

“暂时让他去吧。我们有正事要做。我需要你现在就进入内星空，按下重置按钮，将金属始祖龙和潜藏在里面的宇外永祟一网打尽。”

“现在吗？”暗杀天使回忆了一遍「回响晶片」里的内容。

晶片记载的真实历史非常消息，将李诺在上一次轮回中发现的宇外永祟全都标了出来。

这其中还包括已经被塞纳蒂确定能用来进入内核空间的咒语。

暗杀天使只需记住咒语，进入内星空的内屏障，便可顺利进入内核，拉下拉杆，重置内星空。

这一整条行动链上的所有风险点，已经全部在上一次轮回中被李诺摸清楚，暗杀天使只需照做即可。

按下重置按钮后，内星空会回到至高星宫纪元第1000年的状况。

暗杀天使作为正牌天使，不会受此影响。

所以，祂不存在被误伤的顾虑。

“可以，我现在就出发。”

暗杀天使临走之前，也没忘了将分身收集到的圣火之光分享给塞纳蒂。

塞纳蒂吸收完光芒后，创造出免疫时间流速变化的非凡容器，放入自己的气息，交给暗杀天使。

祂叮嘱对方，必要时刻，可以利用这股气息将更多的宇外永祟吸引到内星空。

这样一来，同样是利用圣火来重置内星空，暗杀天使的成果会扩大很多。

暗杀天使风格果断。

收拾好容器后，祂立刻动身前往内星空。

在重置内星空前，有一系列准备工作需要祂去做。

第一步是与书卷天使见个面，将记录了前两次轮回的「回响晶片」带给祂。

第二步是安顿好「巫师」和「骑士」位面之核，提前将它们送到外星空，避免被波及。

暗杀天使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却未曾想到，刚进行到第一步就出现了难以应付的难题。

“你说什么？！”暗杀天使震惊地看着刚刚读完「回响晶片」的书卷天使：

“你确定重置内星空的圣火光芒，会把我们也烧死？”

“是的，贝利亚，千真万确。”书卷天使放下手中的「回响晶片」，手指在空气中一划，取出一份带有明显烧焦痕迹的羊皮卷。

这份羊皮卷就是祂在上一次轮回中，面对漫天圣火时用以记录当时状况的那份。

如果书卷天使没有受到重置内星空的影响，那么这份羊皮卷上的内容应该是完整的，包含了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内容。

但现在。

羊皮卷上只出现了书卷天使发现净世火焰的内容，从这里开始往后是一片焦黑。

只有一种情形会导致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