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比较顺利,并没有听到有关怡红院出事的信息。像怡红院这等场所,一般比较晚起,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么早被发现出了异常。杨解放等人选择早早出城,就是在打时间差。在城门外汇合了其他人之后,初一和包自强也赶着马车来了。他们两个连夜将武器转运到了初家,一早便来接应,主要还是担心高蕙兰的安危。众人分别坐上马车,不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初家。
这下基本上是安全了,众人都显得很高兴。高蕙兰说要犒劳大家,让初一、十五杀鸡宰羊、和白面。初一有三十多岁了,已经成了家,还有两个儿女。他立刻吩咐妻子去和面,十五去杀鸡,他则去找村里人买羊。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帮着忙活,准备吃大餐。高蕙兰单独把杨解放叫到了后院,说:“七叔公想见你!”
在后院的一个角落,有一间单独的土坯墙茅草屋顶的房子。杨解放跟着高蕙兰走了进去,侴姑和胖丫二人则留在外面。房间很小,一张木板床就占了差不多一半的空间。里面的光线有点暗,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消瘦的老人躺在床上。高蕙兰说道:“七叔公,这就是杨解放。”说完站到一旁,将杨解放的整个身子让了出来。
七叔公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焕发出一道精光,直直地盯着杨解放。让杨解放感觉全身一阵不适,心头莫名地涌起一丝不舒服地感觉。很快,七叔公眼中的精光消散,重新恢复了黯淡无神,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解放开口说道:“七叔公,您老别叹气啊!我最怕老人家叹气了,弄得我心里没底,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七叔公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听说你很能折腾?”杨解放连忙说道:“我倒没觉得自己有多折腾。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您直接指出来!我是晚辈,一定会认真聆听您的教诲!”七叔公轻笑一声,说道:“这张嘴啊,我还没说啥呢。能折腾说明你还年轻,等到折腾不了啦,也就老了,没用了。”
高蕙兰插口说道:“谁说老了就没用了?七叔公,您虽然老了,但在我们青龙寨,那就是定海神针铁,就算平日里不太管事,关键时刻大家还不得来请教您吗?”七叔公摇头说道:“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哎,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愿意做的决定,老是想让别人帮着做。他自己得了便宜,还不得罪人。我以前说话就不招人喜欢,现在即将入土了,反而会有人听了?”然后转向杨解放,又道:“听说你还是个读书人,有理想、有抱负,还能说洋话。嗯,十几年前,我们青龙寨也来了个会说洋话的读书人,一样的有理想、有抱负,能说会道的。咳咳咳……”高蕙兰见他剧烈咳嗽,忙向前给揉胸口,七叔公连忙用手阻止,说道:“小丫头,你来说吧!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咳咳咳……”
等到他咳嗽稍微停下,高蕙兰才开口说道:“七叔公曾受过伤,话说得多了就会引起不适。接下来我来说吧!七叔公刚刚说的那个读书人就是我爹,他是南方的革命党,被满清朝廷追捕,是我娘救了他,带上了青龙寨。我爹能说会道的,他跟我娘讲革命、讲民主、讲自由、讲恢复中华、讲共和。我娘一下子就陷进去了,决定带着青龙寨参加革命党。那时候的青龙寨还算兵强马壮,只是我娘接手山寨没多久,根基其实并不稳固。很快,山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人愿意加入革命党、去推翻满清的统治;另一派却想着将我爹送给官府以求得满清的宽恕。我爹空有理想,却有点书生气,竟然妄图说服另一派人。结果事与愿违,那些人反而觉得我爹软弱可欺;最后,双方发生了火拼。那些人很会挑时机,选择在我娘生产的时候动手。没有我娘撑场子,我爹根本掌控不了局面,带着一些亲信死死地守护在产房外。我娘生下我后,不顾身体的虚弱,反杀了出去,凭着山上唯一的一把盒子炮,连杀几个头目,那些人才退去。因为伤亡很大,我娘无力组织人手追击,让剩余的人给逃了。这一场火拼,让青龙寨元气大伤;我爹伤重而亡,他那一帮子亲信伤亡惨重,侴姑和胖丫的爹娘都死了。特别是侴姑,还没满周岁就被烧毁了容貌……”说到这里,高蕙兰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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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公插口说道:“做土匪是没有前途的,小八的选择是对的。可惜那些人目光短浅,错失了良机。没有了引路人,啥也干不了;眼瞧着满清被推翻,却依旧担着一个‘匪’字。”杨解放了解到了这些内情,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于是说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将我跟那位高先生归类为同一种人?”高蕙兰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杨解放苦笑了一下,点头道:“是不是山上也出现了两种声音?分成了两派?”高蕙兰认同道:“的确出现了两种声音,分成两派倒还不至于,我娘现在还能掌控住局面。”杨解放又道:“所以,这次来烟台,不……来初家,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对我的命运作出裁决吗?而这个决定权,似乎就在七叔公手上。”七叔公摇头道:“我老了,我决定不了。还是那句话,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高蕙兰说道:“我娘说,你跟我爹是同一类人。我虽然没见过我爹,但我知道他的生平、他的经历。而你,我也了解了你的生平、经历。只是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你有什么特殊之处?”杨解放心知肚明,原本的杨解放的确没什么特殊之处,魂穿的杨解放才与众不同。黑寡妇心中有模板,看到的是一个魂穿的杨解放;而高蕙兰还看不到这一点,她心中没有具体的模板,所以更加的理想化。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令她无法肯定杨解放是不是她心中理想的那个人。
杨解放心里明白,他必须得到高蕙兰的认同,于是说道:“如果说你爹是个先行者,那我将是集大成者。”高蕙兰明显地皱起了眉头,显然不认同杨解放这句话,说道:“我不是我娘,不会凭着你的几句豪言壮语就头脑发昏的。不过,我答应过你,我会给你时间。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能力,那你在青龙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个统领。”女性一般是感性的,一个理性的女性是很可怕的;眼前的高蕙兰显然是个理性的人。于是,杨解放认同道:“如此正好。我希望这段时间,你不要随意干涉我的决定!”高蕙兰也认同道:“好,从现在开始,我会支持你的决定,但是我必须要知道你的计划。”杨解放有点腹诽,却不得不同意。
高蕙兰转口说道:“你说你想要对黑瞎子动手,可有什么计划?”七叔公听到黑瞎子的名字时,目光明显一凝,注视着杨解放。杨解放说道:“原本是想利用李局长来对付黑瞎子,但是现在只能改变一下策略。对于黑瞎子这样的人,不动则已,动则连根拔起。七叔公一定很了解黑瞎子吧?我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能跟我讲讲吗!”七叔公开口说道:“若是能干掉黑瞎子,我死也能瞑目了。对于他,我掌握的消息已经过时了,这些年都是初一在负责包打听的事,他应该了解得更多一些。你们去问他吧!”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时日无多了。
杨解放和高蕙兰离开后院,找到了初一。初一买来一只肥羊宰杀了,接着剥皮、剔骨,动作麻利得很。新鲜的羊肉清洗干净后焯水,很快就下了锅。杨解放和高蕙兰将初一单独叫到一个房间,询问起了黑瞎子的事情。初一说道:“这个黑瞎子可是牟平县的土皇帝,那可是真正的土皇帝。有话说:城里归官府,城外归他黑瞎子。牟平县山地多,粮食产得少,他就让人种植大烟。大烟赚钱,钱多了就能招募更多的人手,购买更多的枪支。都说他手下有八百人枪,其实他能调动的人手远不止这么多。只是,他喜欢用英国的枪,看不上国内货。他在威海卫有门路,可以直接从英国人手上买枪。你们不知道啊,这同样的枪支,国内仿造的比外国原厂进口的还贵,质量却差。这次我们发现了李局长与他进行军火交易,估摸着不是为了购买枪支,是为了出售大烟。这李局长不愿意掏现钱购买大烟,就拿军火抵账。黑瞎子在牟平县是土皇帝,到烟台城就不够看了,只能接受李局长的安排。”
杨解放问道:“那他的驻地在哪里?”初一回道:“在乳山寨,那里依山傍水,远离牟平县城,当真是天高皇帝远。”牟平县城与乳山寨一个在胶东半岛的北海岸、一个在南海岸,又有高山阻隔,使得黑瞎子能割据一方。杨解放又问道:“那他手下的人主要是什么成分?”初一说道:“啥人都有,这年头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投到他手下主要还是为了口吃的。不过,他的那些头头脑脑基本上是从华勇营出来的。华勇营解散以后,他们也只能自谋生路。”杨解放奇道:“华勇营解散了?那威海卫是什么人防守?”初一回答道:“有警察,平时没有驻军。不过,大英帝国的远东舰队每年会在这里歇半年,他们称之为避暑。也就是天气炎热的时候过来,立秋后天气凉快了就南下香港去了。”杨解放听得心中愤怒不已,自己的国土、领海竟然是如此的被人蹂躏!难怪某个大胖子叫嚣着要派遣几艘军舰来教训新生的共和国,人家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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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对黑瞎子的了解还是比较浅薄的,深层次的信息没多少。杨解放想了想,说道:“初一大哥,麻烦一件事。安插几个人进入黑瞎子的队伍中,或者在他内部收买策反几个;最好是双管齐下,尽量多的收集黑瞎子的信息。”初一问道:“你想要知道哪方面的消息?”杨解放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他这话显然问得不专业,于是说道:“我需要全面的消息,不但是军事上的,还有经济上的。我想要知道他每年种了多少大烟?买了多少钱?这些大烟都是卖给了谁?他手下具体有多少人?有些什么装备?跟他交易的那个英国军火商是谁?总之,与他有关的信息我都想要知道,包括他的兴趣、爱好、日常行为、家庭成员等等。”杨解放越说,初一的脸色就越难看。杨解放问道:“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可以提,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初一转首瞧了瞧高蕙兰,说道:“行吧!但是,这样的事做起来很费钱。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杨解放也转过头来,望着高蕙兰,问道:“我能动用多少钱?”高蕙兰答道:“只要你觉得有必要,多少我都可以给。”有了这句话,杨解放放心了,初一也放心了。杨解放说道:“初一大哥,我先给你一千现大洋;要是不够,你给我一个计划,我给你批钱。记住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话是我说的,缺钱时尽管找我就是了。”
众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天蒙蒙亮就纷纷起床。初十五和赵长贵早早出门,租了两辆马车回来,待几名女子梳洗一番,就坐车出城。孙志勇和严冬来等人依然两人一组,分头出城,相约在城门外汇合。杨解放特意回避着杨莲花,跟初十五并排坐在马车前排,车里坐着高蕙兰三女。初十五赶着马车,边走边聊着天。杨解放突然问道:“十五哥,你说能找到那些人贩子,不知道该怎么个找法?”初十五笑道:“很简单,只要到骡马市场打听一个张果老的牲口贩子,很快就能找到。”杨解放奇道:“牲口贩子?”初十五道:“走南闯北地贩卖牲口,可不就是牲口贩子?拐卖人口那是顺带手的事,总不能满世界嚷嚷我是人口贩子嘛。现在年底了,但凡有点钱的,还不得杀鸡宰羊过年啊?所以,他现在经常会在骡马市场上出售牲口。”杨解放狠狠道:“拿人当牲口一样贩卖,这笔账非得好好算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