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金海听在耳中,喜在心里。
更让他高兴的是,剧场里观众并不太多,座椅有一半是空着的,方便两个人讲悄悄话。
机不可失,他准备今天就向她表白,无论她答不答应,窗户纸都捅破了,他俩的关系会因此前进一大步。
演出7点半开始,大幕徐徐拉开。
演员都是英国人,说的台词自然是英语。庞金海听不懂,加上一向对戏剧没兴趣,所以看了半天仍旧一头雾水,不知演的是什么玩意儿。假如他不问沈卉,糊里糊涂看下去多好,但他偏偏问了!该死!真该死!
沈卉告诉他,这部戏是戏剧大师莎士比亚的名作《哈姆莱特》,又叫《王子复仇记》。
一听这剧名,庞金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接着又听说,这部戏讲的是阴谋篡位、杀兄夺妻的故事,他不禁心脏一阵抽搐,气都透不过来,仿佛心口挨了一记重拳。
她什么意思?这不看那不看,偏偏看什么《王子复仇记》!这是故意的吗?她怀疑我了,在含沙射影旁敲侧击?
庞金海斜着脑袋,偷眼观察沈卉,不料她也正偷眼看他,两个人的目光迎面相撞。
这一撞来得如此迅猛,他仿佛听到了金属的碰击声。他吓得一哆嗦,差点喊出声来。
糟糕!她果然在旁敲侧击!我露馅了!被她看出来了!
庞金海心慌意乱,起身就走。翻板座椅弹回去,发出砰的一声响,引来周围厌恶的目光。
人从动物进化而来,逃跑是人遇险时的本能反应。
他逃出剧场,躲进洗手间,按着狂跳的心大口喘息。
完了!此前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更糟的是,她还可能追根究底,查出他的阴谋,把他送进监狱!
从洗手间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那张仓皇的脸,散乱的头发耷拉下来,让那张脸更显阴郁,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
他痛苦、他怨恨、他不甘,他想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但他忍住了。他是个顽强的斗士,只要还有一丁点希望,他就不会认输。
他像潜水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洗手间,来到剧场门口,朝沈卉所在的方向窥视。
他战战兢兢,生怕那儿是空的。因为沈卉如果真的看破他了,肯定会怒火中烧,追着他讨说法,不可能坐着不动。然而,他借助舞台的灯光,看到她仍坐在老地方,似乎很平静。
怎么回事?难道她想诱使我回去,再揪住我跟我算账?
庞金海犹豫了片刻,决定再赌一把。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在沈卉旁边坐下,用手帕擦手,假装刚上过厕所。
她瞟了他一眼:“你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刚才我忽然肚子疼……”
她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他目光瞟向她,见她神态平静,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常之处。
她一向单纯而直率,胸无城府,不是那种会演戏会耍手腕的人,看来是我多疑了。
庞金海大大的松了口气,仿佛快死的人打了强心针又活过来了。不过先前兴奋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他取消了向她表白的计划,只求这出该死的《哈姆莱特》早点结束。
然而事与愿违,他坐下的时候,戏正演到国王的兄弟害死国王、把美丽的王后据为己有。他的心一下又抽紧了。
尽管沈卉的怀疑已经排除,但内心的罪恶感是排除不掉的,他只能这样宽慰自己:这出戏说明,杀兄夺妻的事很平常。做这事的我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自我解脱的理由虽然无耻,却很有效。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看完了整场演出,再也没有因为心里有鬼而忐忑。不过,先前那种情人约会的感觉已消失殆尽了,取代它的是极度的失望和沮丧。
演出结束已是深夜,他开车把沈卉送回家,两个人在门口握了握手,互道晚安,客客气气。
期待中的突破性进展没有发生,他俩的关系一如既往,淡淡的,很近,又很远。
他心中充满悲哀。他发现自己似乎永远战胜不了林永年,即便林永年已经死了。真可恶!
沈卉摆脱不了林永年。他也摆脱不了。林永年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