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兄弟三个地里还有点儿活计要干,桑萝带着沈宁喂羊喂鸡,瞧瞧菜园里的菜,手上一直有活,只一颗心到底是惦着已经进了城往州学去的兄弟二人。
……
歙州城内,州学门外,未到辰时已经聚集不少考生和送考之人。
沈烈和魏清和初时不大清楚哪些是考生,哪些是送考的,直到州学里有学正出来主持,考生与送考之人分列,沈烈才知参考竟有七十余人,其中不乏留着短须、年过三旬者,手心里不由得就又捏了一把汗。
考前除了学正规训,讲了考试要注意的事项,自然还请了州学博士讲话,除了沈烈这些考生和送考之人,离得略远些的地方还有不少知道州学今日招考来看情况的百姓。
隐在远处一处屋檐角下的一对主仆,在看到出来的州学博士后,略听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
郑家。
郑老太爷所住的暖阁里,此时箫笛声悠扬,伴着那箫笛的伴奏声,有女子清吟婉转的声线正唱着郑老太爷最喜听的曲儿。
郑家大老爷进得暖阁里,见父亲靠在椅上,阖目听曲,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给他捏着手敲着腿。他敛目上前,先躬身行了个礼,唤了声:“父亲。”
郑老太爷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打着拍子,好一会儿,方问:“何事?”
郑大老爷看老太爷一眼,见他仍阖着眼,仍是躬着身,小心道:“州学那边,州学博士的人选定了。”
郑老太爷并未有什么动静,只是若观察足够仔细,可见他指间的节拍略缓了两拍,一直阖着的眼终于睁开,“哦,定的谁?”
郑大老爷默了默,觑了觑他父亲神色,方道:“林家老爷子。”
郑老太爷指尖的节拍已是停了,好一会儿,方一声嗤笑,齿间蹦出一句鼠目寸光来。
郑大老爷没敢接话,只挥手示意伶人丫鬟都退下。待人都退下后,这才打量着道:“父亲,现在怎么办?咱就真这么被晾着了?”
“晾着又如何?”郑老太爷睨他一眼,语声仍平稳:“你太祖当年多艰难才能求学,十九始读诗,二十三岁方习得论语、易,历十二年至不惑乃学成,这才谋得官身,到你这一代,经七代人的经营,方有我郑家而今的基业。”
“轻飘飘许个官,传道授业?”他轻呵一声:“道若这般轻授,我们祖辈的努力又算什么?世家豪族的利益又谁来保障?前朝两位皇帝都办了州学,你看可办成了?”
“可是,就这么由着林氏出了头?儿子今日去看,报考州学的林氏和王氏子弟不少。”
郑氏从来才是这歙州城的主宰,怎容得林、王两个庶族爬到他们之上,又想到屡战屡胜的那一位,又是不甘,又有几分不安,郑大老爷瞧着老太爷神色,试探着问:“您说,京师那位真扛得住大齐这一位吗?要是胜不了……”
“怕被清算?怕被林氏反压住我们郑家?”郑老太爷哼一声,“你担心得未免太早了,连发个公文都要用废纸反面写的朝廷,你当他能多长久?均田,你先看看他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吧。”
老爷子说到这里想到郑家的产业在自己手中折了多少,眼里都泛着冷,端了一旁的茶盏在手中拔弄几回,轻呷一口,而后垂眸冷笑:“把陈国灭了又如何,三年不征税,要养那么多大军,你且等大齐撑过这三年再担心不迟。”
“撑不过去,后面大楚、大汉、大秦……多了去了。”
动了这么多豪族的利益,可不是没人恨的,大齐眼下也算打下大乾九成江山了,纸坊为什么没复工,是缺工匠吗?有技艺方子在手还能缺了工匠?谁心里不是窝着一口气?不过眼下强不过那军权罢了。
且瞧谁比谁长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