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人扛着桌椅往大兴庄走还好,酉时一刻开始,周边各村陆续有人拎着长凳短凳往大兴庄去,这就打眼了。
邻近乡民不明就里,拉着人问了才知大兴庄竟办了个小学塾,不收束脩教沈家作坊里的人和女工家里的孩子认字,一时不少人也跟着进了大兴庄。
这倒不奇怪,古代娱乐活动太匮乏了,这样稀奇的事,别说乡邻,就是粉丝作坊里给孩子报了名没报名的也都跟着去瞧热闹。
歙州城城门口的守门城卫就发现,今儿傍晚往大兴庄去的人特别的多。
正纳罕间,却见他们刺史夫人带着几个仆妇和护卫过来了,这个点了,竟是要出城。
身份太过悬殊,城卫只敢行一个礼,压根没敢多问,然后,就见范妃娘一行人也走向了大兴庄。
“大兴庄今日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
……
范妃娘领着钟嬷嬷和晓星晓月晓风几个婢子到庄里的时候,压根就不需问路,哪里人最多,一眼能瞧出。
这个时间点,课室里四十七个学生早就位了,就是桑萝这个学塾创办人和沈宁这个只偶尔排一堂课的先生也得就位,沈烈和沈安特意早早从州学往家赶,主动揽了带阿窈和谦宝的活计,让两人腾出空来去主持开课。
范妃娘到沈金家那间土房外的时候,桑萝和沈宁刚进了课室,课室的门和两扇窗户边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没报名的女工、冯氏族长、周癞子夫妻、东哥儿兄弟、郑屠户一家,就是一贯不怎么和村里人往来的卢大郎也挤在了门边,当然,还有暗九、暗十、暗十一三个有长工身份堂而皇之来看情况兼保护桑萝的,这三个更绝,两个直接混进了课室里面,另一个在门边。
范妃娘没成想桑萝这学塾开课会是这般热闹,光是外边都挤了得有四五十人了吧?
几个女婢都犹豫了:“娘子,这人太多了吧?”
俨然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
范妃娘来都来了,却不准备走,她非要凑这个热闹,钟嬷嬷领着两个健壮婆妇只能硬头皮上了,一边喊着劳驾让让一边往里挤,左右开路硬生生给范妃娘趟出了一个位置来。
范妃娘近到窗边,这才看到课室里的情景。
夯土旧泥房,她今天让人帮着做的黑板,一张讲桌,讲桌一侧摆着一盏大灯,不算太大的课室坐了满满当当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年长的三四旬,年少的瞧着也七八岁模样,坐着的凳子也是五花八门,孩子靠前边几排坐,大人靠后边坐。
桑萝大概是在说第一次开课的致辞。
“熟悉大兴庄的人或许知道,大兴庄原本有个小小的学塾,是庄里孩子读书的所在。开办这个职工子弟学塾算是临时起意,原因是小南庄赵家阿奶和北庄两位婶子寻到我这里,想把自家几个孩子送到庄子里来读书识字。”
“诸位如今看大兴庄人人读书识字,事实上只在数年前,我想教小叔和小姑读书识字,那时去县里问笔墨纸砚,哪一样都不是我们这等小户人家用得起的。我侥幸会投胎,生于北边庶族,家里有族学可上,略识得些字,当时是买了一支毛笔,一块最便宜的墨,归家做了竹简,以石为砚,自己默下了一本《千字文给小叔小姑启蒙,先时只教他兄妹二人,后边带着村里的孩子一块儿教。”
“这是我识字,能有本事教得了他们,然而不管是前朝大乾还是如今的大齐,绝大多数的农户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便是朝廷办学,又有多少人供得起?”
“我深知普通百姓能有个读书的机会不易,赵阿奶和两位婶子家中都有人在我家里帮工,她们认识得到读书的好处,求上门来,我便想着我底下还有两间铺子,一间作坊,帮工五十余,你们或是你们家里的孩子,想不想读书识字呢?便是由此动念,办了这个子弟学塾。”
范妃娘旁边有人颇激动,小小的声音里压不住的兴奋:“娘,娘子说的是你!”
范妃娘下意识转头看一眼,天色很暗,但仍看得出来,旁边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老太太再旁边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
课室里桑萝的声音再度传来,范妃娘的注意力便又转到了课室里边。
“民以食为天,田地里的农事是大伙儿生存的根本,所以和别的学塾不一样,咱们这个学塾定的是夜晚上课。”
“五十余工人,名额一百一,实际报名人数四十七人,说实话,能有四十七人报名其实已经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期。不过……”她说到这里一顿,笑与下方众人道:“诸位可以看看你们的同学,可发现了什么?”
课室里学生们转头四顾,面面相觑,课室外的人也抻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桑萝笑笑:“四十七个学生中,其中一半都是我大兴庄人,且大多是大兴庄年龄大的人,因为大兴庄的孩子在白日里另有小课堂,也就是说,其余各村总报名人数不过二十余。”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而后在课堂里扫过一圈,指了赵大的长女,道:“大丫儿,你来说说,你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人报名来读书了?”
赵大丫忽然被点了名,站了起来,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面上有些赧然:“六个,加上我小妹和堂弟原就在娘子家读书的,我家现在八个孩子在大兴庄读书。”
人群中哄一下喧腾了起来。
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