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走到门口,他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交流声。
“从一开始的五年……到三年,再到一年。”村长苦不堪言道,“一次足足……足足要七个!”
另外一人说了句什么。
“村里实在是没人了。”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今年只能送上去一个,不知道龙神是不是会大怒。”
凤清韵看了看外面,却见阴霾一片,不是个好天气。
他推门而入后,村长蓦然变了脸色,似乎怕吓到他,连忙柔声问了许多,最终打发他回去了。
婚期定在了当年祭祀后的第一个晚上。
伏龙村的习俗似乎和外面不一样,这里的婚礼既不是中午也不是傍晚,而是天彻底黑下以后。
但李寡妇母“女”二人入乡随俗,也不便多问,便答应了。
然而,婚礼当夜。
凤清韵穿着血色的婚服坐在轿子中,轿子却突然停了。
外面紧跟着吵扰一片,接亲的队伍也乱了几分。
凤清韵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却见原本作为“祭品”的人,竟然浑身是血地跑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跌倒在接亲队伍中。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阿武!是阿武活着回来了!”
“龙神要死了……龙神要死了!”名为阿武的青年抓着最近的接亲者,目光无比明亮道,“我没能一击毙命……但祂连留下我都做不到!祂要死了!”
他的话中确实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压榨村落几百年的魔龙濒死的兴奋。
可凤清韵心下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那是种毫无缘由的不对劲。
“好好好,好孩子。”村长不知从哪里赶了过来,笑着将他扶了起来,“今夜是玉娘大婚的日子,别扰了人喜事,过来说。”
而后他便把那人扶到了一边,婚礼继续。
于是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一样,黑夜中,无数人喜气洋洋地接着亲。
轿子很快便摇到了莫家,凤清韵隔着帘子看了眼外面——莫家正门上挂着的灯笼红得像血。
喜轿落定,那个和他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未婚夫亲手将他从轿子上请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流程都很正常,正常得有些诡异。
直到拜堂。
他未婚夫的爹娘死得早,只能特意请了村长和李寡妇作为高堂。
“一拜天……”
然而话音未落,一人突然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村长!阿婆说……就在今夜,龙神指定了新的祭品!”
整场婚礼的空气突然凝滞了。
村长听了这话再顾不得其他,连忙站起来道:“此话当真?!”
“当真!”那人气喘吁吁,眼神却和先前那个名为阿武的“祭品”一样,亮得可怕,“阿婆说……事成不成,可能就在今夜了。”
凤清韵站在原地,于盖头下微微蹙了蹙眉。
婚礼现场的其他村民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这种近乎狂热的表情,但除此之外他们却忍不住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兴奋之下的一丝隐忧——龙神被阿武所伤,眼下却指定了新的祭品。
传闻龙神报复心极重,按理来说早该降下神罚让整个村子为之陪葬。
可神罚久久未降,看来龙神的神力确实衰弱到了一定程度,弱到连惩处整个村落的做不到,只能再降下神谕选择新的祭品。
但龙神毕竟又是龙神,任谁都能看出,这个新选的祭品,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村长也顾不得大婚不大婚了,闻言神色匆匆地带着那报信者往外走,只留下一句:“玉娘大婚,有话出来说。”
那场婚礼最终没能往下进行,拜天地拜了一半,宾客便走了大半。
而高堂空了一半,自然也无法拜高堂,至于该对拜的的时候,凤清韵那位未婚夫因为心系村中百姓,扶了他一把后隔着盖头道:“玉娘,事关村子存亡,我得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且委屈你一下,先回屋等我片刻,我马上便回来。”
凤清韵被他送到屋坐在床榻上,等到月上柳梢头,门外终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娘子……”那人在大婚之夜,穿着婚服,对上凤清韵期待无比的神色,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这次本该枣哥去的,可是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方才村长又去求了龙神的旨意,祂说可以换人,只是……”
凤清韵在盖头下轻声道:“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新郎愁眉不展,为村民操碎了心道,“祂指名要你去。”
“所以……你能替大家走一遭吗,玉娘?”
——你能替天下人去死吗,清韵?
是夜,月色撒在村子的道路上,冷得像冰又像玉。
傍晚才用过的喜轿,摇摇晃晃的再次启程了。
只不过这次没有敲锣没有打鼓,就那么由四个人沉默地抬着,顺着道路缓缓像漆黑一片的山上走去。
轿子内,凤冠霞帔的新娘默默攥紧了手中锋利的簪子。
在夜色中,顺着有去无回的道路,去见他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