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首以盼的回信久久不到，老管事免不掉要心神不宁。他与外头那些人有些不同，自家女儿去年才为顾世玄诞下长子，虽是庶子，却也很得宠爱，算起来他勉强也能担得自家大少爷一声岳丈，不然停留竹山与英王府接洽这等机要差事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来了来了。”只听见外头的动静声起，老管事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众人期冀的视线中，老管事拆开信函的第一瞬竟是先怀疑起自己莫不是看花了眼，说是回信，上头竟只是“安心”二字。深呼吸后，他将小厮拉到一旁仔细问道：“你确实见到了大少爷？”
“是，来前大少爷与我仔细交代了，这里一切听从雷侍卫安排就是。”小厮说到一半，搀着老管事转入隐蔽些的角落，压低些音量继续道：“至于人手的事.......大少爷说了矿脉尽快恢复开采才是当务之急，他晓得您这里人手紧张，旁的不需大管事操心，同我一同回来的数十人皆是大少爷仔细挑选过的.......”
还带了人？老管事不由得朝楼下看去，果真多了不少瞧着脸生的，只是看着面相皆是横眉冷目，莫说假装劫狱，说是要去打家劫舍都有人信。
“新家主而今亲至竹山.......”小厮见老管事仍是忧虑重重，吐露更多一些：“就在午后，顾福的尸身被他们送到咱们山下的铺子。”
“什么时候的事？”老管事听得有些怔住：“只是这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可巧，新家主此刻正在赶往县衙拜会本地父母官……总归做戏，若不见些血，自然说不过去的……”
“可是英王府那处能会就此放过？”莫说放过，就冲着雷昊先前那副翻脸无情的作态，显然他们顾家在这些皇亲贵胄眼中一直都是可随意舍弃的棋子。
“大管事这会儿怎地犯起了糊涂？只这处矿脉还在开采，英王府就与咱们一时半会翻不了脸的，当下这般紧要的局势……”外人眼中仍是恭顺作态的小厮眼中闪现着诡异亮光：“再者说，等咱们公子执掌顾家，于那位英王来说只会更添一层助力，他们又怎会因为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与咱们计较呢？”
“可……”四房又能落得什么？就是夺得家主之位，在掌权者眼中，顾家势必会沦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这样的顾家，与先前又有何区别？当初对于大公子用铜矿攀附英王时，他便有过许多微词，最终却是连累女儿也受了一些时日的冷落.......而今老管事对着眼前担着传信小厮的名头却是大少爷身边最得宠信的亲随再不敢吐露太多真实所想。
小厮似是安抚：“您当初既选了大少爷就该对他多些信任才是。”
但愿如此吧.......老管事只剩嗫嚅难言。
……
“你是说竹山之上并无山匪？”洛阳顾家新任家主不请自来已是极为稀奇，不想这人才坐定不久，更是语出惊人，原只想着应付一下的杨凌舟不得不正视起来。
顾若禹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始终立于这位县太爷身后的并不起眼的中年男子，面上摆出诚恳状：“正是，说来惭愧，这些原只是我顾家私隐不好为外人道，可.......”
下山时，顾英刻意与那将他们领来的衙役套过话，听得那些山民遭遇，再结合四房利用铜矿亲近英王之举，其中内情也就不难猜出。他不能眼见四房就此攀附上英王，于顾家满门，此举是福是祸另说，单只四房将他诓到竹山之举，他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何况以顾家如今家业，区区一座铜矿倒也并非难以割舍。
约莫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杨凌舟惊得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匹夫无罪尚且怀璧其罪，何况那还是一处货真价实的铜矿.......顾某不敢有任何欺瞒，我那位堂兄发现此地后一直盘踞在此不肯退去，而今竟还做出强绑山民之举........”顾若禹突然起身跪下，看似抱诚守真：“顾某虽是商贾却也还知本朝法度，只求大人奏报朝廷时能为我那鬼迷心窍的堂兄稍稍美言几句，务必留他一命.......”
律法明文规定私人开采矿业一律以盗窃处置，眼下自己的管辖地界竟出了为一己私欲做出劫持无辜山民充坐做苦力之举的贪婪无耻之徒，杨凌舟刚想发作，身旁中年男子却是悄然将他按了下去。
将顾若禹暂且安置别处，杨凌舟立即虚心求教道：“先生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大人不妨细想一下.......”中年男子正是离家前杨老爷子仔细为杨凌舟挑选的梁师爷，听闻此人过往际遇姑且也能称作离奇，明明早年都已入仕却又因参奏无良上官被贬为白身，不知因何入了杨老爷子的眼得此招来作为相伴赴任的幕僚师爷。
当初初到此地，要不是得其指点，自己也不会如实顺利收服底下那些偷奸耍滑的衙役。相处至今，杨凌舟对这位梁师爷早已心悦诚服：“是有些不对........顾家真要诚心上报，何至舍近求远又拖至今日？顾家先家主病逝一年，而这位新任家主继位日期并不算久，莫不是这人欲要借我之手解决自家难题？”
“不止这些，从山民口中可以确认他们被挟持至逃脱，日期绝非短促，往前推算的话，想必在您赴任之前这场开采便已开始。且不说本地乡民对于外来人口的敏锐警觉，然而偏偏就是有这样多人隐匿山林却是无一人发觉......大人难道真觉得只凭顾家就能手眼通天到如此地步？”梁师爷循循善诱继续道：“况且外头那位亦不是个简单角色，看似交疏吐诚，可却遮掩了许多更重要的东西........就比如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顾家四房与之抗衡？他又为何笃定大人您没有参与其中？再比如开采至今的矿石运往何处提炼？提炼出后又去了哪里？这些大人可有想过？”
细思极恐.......杨凌舟跟着倒抽了一口凉气：“先生是说......”
“不，我什么都没说，倒是大人......您可想定了要蹚进这摊浑水。”梁师爷后退一步，重新回到这位经验尚浅的县太爷身后。
翘首以盼的回信久久不到，老管事免不掉要心神不宁。他与外头那些人有些不同，自家女儿去年才为顾世玄诞下长子，虽是庶子，却也很得宠爱，算起来他勉强也能担得自家大少爷一声岳丈，不然停留竹山与英王府接洽这等机要差事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