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颐迁对于两姐妹的争执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时兰心不闹,万事都好摆平。
时兰心讪笑着朝桃杳挤眉弄眼,就差在脸上写着“看你怎么收拾干净”几个大字,得意洋洋地跑到后面吩咐几个仆从都不许上前帮忙。
多年以后,桃杳总还是能想起这一天。她落魄卑贱得如同泥泞里的一粒虫蠡,楚欢隽却高贵端丽得像个神仙,与他的相遇就好像隆冬季节里的一阵东风,温暖,却不合时宜。
门帘被一副水蓝色的广袖拨开,如水面上的月光经人无意挑拨,咣当当一下裂成许多碎片,那些碎片如星如屑,坠落在这间肮脏难堪的小屋里。
有风,轻而香甜的风。那水蓝色袖子的主人站定在她眼前,桃杳第一次见到这般容颜俊丽的男子。
天很冷,但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春衫,一头乌发束也不束,任其如云如瀑般一泻而下直至腰际,风牵起他轻盈的衣襟袖摆在夜色中如鹤振翅。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美得像一幅画。
“大胆!逸王殿下都到你眼前了,你还不行礼?”
时兰心的大呼小喝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桃杳回过神来,才发觉那被称作“逸王殿下”的男子的目光,正堪堪落在自己身上。
逸王楚欢隽,倍得帝皇隆宠的座下独子,却迟迟未得太子封号。近些年来,楚欢隽常奔走于朝堂和边塞之间,一边忙于朝野,又一边在军中颇有荣勋。时颐迁与楚欢隽颇有交集,又因着楚欢隽少时曾跟着时颐迁学箭术,二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此番,是楚欢隽第一次造访时府,亦是第一次见到时颐迁的养女。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硕大的蜚蠊扑腾着双翅凌空而起,桃杳眼疾手快,立刻将桌上一盏油灯抓了来,精准地令那烛火正中虫身,将那蜚蠊烧得片甲不留。
看着烧焦的虫子尸体落在地上,桃杳长松了一口气。接着,她又撩起两手袖子,将灯盏中的灯油尽数泼在蜚蠊乱窜的地上,唰的一下,火焰蓬蓬燃烧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时兰心又大叫起来:“时桃杳!你做什么!你疯了!”
桃杳一边拿来蒲扇将地上的火苗扑灭,一边向众人解释道:“这蜚蠊生命力顽强,若要使其灭绝,用这寻常法子是不顶用的,只有用烈火烧灼,才能将他们彻底烧死。”
她话音落下,地上的那一窜火苗也被拍熄了。众人朝那边看去,原本一地活蹦乱跳的蜚蠊已尽数灭绝,只剩一地烧焦的躯壳。
“二小姐!当心!”怀菱忽然叫起来。
原来是桃杳裙摆处跳上了一丛小火苗,桃杳方才专心杀虫没有注意到,这火苗都快烧到她腿上了,一大片衣裙被烧的焦黑。
桃杳赶忙去拍灭身上的火苗,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快风,眼前飘来一片淡水蓝色的袖子短暂地阻隔了她的视线。
那袖子离开时,她看见一柄精致的雕花折扇,按在了方才火苗燃烧之处,已然替她将火按灭了。
又有风,香甜馥郁的风。是纯粹天然的松木,又是泠泠清冽的山泉。桃杳在香水公司上过五年班,闻过无数种冷调木质香,却都没有这风中的香味好闻。
楚欢隽将折扇悠悠收回,笑得纯善好看:“这种事情让我们男人来就好,怎好让姑娘家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