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黄雀在后

酒贩惊叫起来,语速极快:“不要!西边十五里外有座五梅山,山上还有三十人马——”

秦扬手一挥:“拖那边去,斩了。”

“遵令!”

杨成和高正直接将酒贩倒拽出去,酒贩吓得鼻涕眼泪横流——

“这次真的招了!”

秦扬示意将酒贩拖回来。酒贩好不容易才回了神:“这次真的不骗您。方才其实留了个尾巴,看到这里不对远远地就跑了。山上还有七十人,您现在骑马追,差不多能在山脚下追上。”

秦扬盯了他一会,忽然展颜而笑。

“你倒是个重义气的人。剩余人数,老巢所在地,这些应该没骗我。不过,你的同伙不在山上,应该埋伏在前面十五里路之间吧?”

酒贩听罢,嘴角抽动,眼光阴晴不定。

秦扬也不急,收起长剑,对高正使了个眼色。高正心领神会,只留下收拾现场的十几个人,其余全部向西边急驰而去。

秦扬指着前方:“一会你们山寨的名号就会消失。江湖上打打杀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动我的货,我杀你的人。不过,你们下的是蒙汗药,而非取人性命的毒药,算是留了一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留你性命。”

两名骑兵按秦扬指示,放开了酒贩。酒贩内心挣扎不已,一言不发。

思考许久,他抱拳举在右肩,行了一个标准的绿林礼。

“西北五梅一片云,野鸡落在凤凰群;满眼皆是英雄汉,谁是君来谁是臣——五梅山第一把交椅彭云,今日败在英雄手上,交了名号,只求死个明白。”

秦扬让谢婉儿先回马车,谢婉儿无意中看见了地上的尸首,微微蹙眉,倒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

安顿好谢婉儿,秦扬折返回来,手掌指向地面:“请。”

两人席地而坐,彭云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五梅山上原本有一百多号人,都是附近乡里的盐工苦力。当年,我同乡和一个盐井管事的起了争执,被打断了胳膊,我便联合几个人把那管事的宰了。身上背了人命,自然不可能再做工,就纠集了十几个人上了五梅山。英雄刚刚斩的伙计,也是我同乡,他进临阳做事后,我一直和他有往来,只为探得消息,可以每次做事前有备无患。前些日子他突然主动找到我,说有一票大买卖,可以跟我里应外合一起吃下,得手后至少五年不用开张。”

秦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见你今日想要下药再抢,想必是收到他临时报信了吧?”

彭云自嘲一笑:“英雄料事如神,佩服。昨日他打听到,这家掌柜从城南弄进来一百个来历不明的人,正好有二十人到了铺上,暗暗观察后觉得非同一般。本来这批货一直没发,我就想到是在等强人来护镖,不可强抢只能智取。我把人马分开,一是智取不宜动静太大,人多容易被发现破绽;二是留个后手,就算前面的人折了,后面的人马埋伏好,打个措手不及,还可柳暗花明。”

秦扬看他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彭云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虽然衣着随意,跟走贩无异,但并无山野匹夫那种气质。

“听你谈吐,不像寻常村夫。你早年做什么的?”

彭云大笑起来:“我若说曾是个书生,你信还是不信?官府每三年会从民间招募一些读书人进府台做事,我十五岁时参加临阳府的募选,因没有权贵之人的举荐信,自然排不上号;十八岁时,我不远千里去榆安,心想偏安一隅的地方应该没这么多门道,哪知道明明已经入了榜,却被一个衙役家的亲戚顶了名。天下乌鸦一般黑,读书根本没有出路,我只能跟着其他人去干苦力。”

随后,彭云话锋一转:“我说了这么多,就没想活着离开。人有志气,我只想弄清楚你是如何识破的。”

秦扬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寻常小民,看到这么多手拿兵器的人,会本能地避让,而你挑酒过来时,神情过于自然,言语间也格外从容,这反而是最不自然的地方;第二,送兽皮的人喝酒时心不在焉,还有人鬼鬼祟祟地打量这边,刻意大声讲话,属实文过饰非;第三,方才大势已去,你却逃也不逃,在我看来是主动受降,必然要误导我等,你着急透漏口风,是想诱导我们乘胜追击,进而放松沿路上的防备。其实这三点都是捕风捉影,不过既然让我起了疑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的计策就已经失败了。”

彭云品味了一阵,说:“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杀我兄弟,就是放了我也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不愿独自苟活,还请给我个痛快。”

“杀你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没必要。”

秦扬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想没想过,真正杀死你那些兄弟的人,不是我?”

彭云目露不解之色:“不是你是谁?”

秦扬心中暗暗发笑,可表面依旧严肃:“首先,你如果计划天衣无缝,躺在地上的就是我等,现在这样是你作为首领的失职;其次,你若没有杀人,他们就算活的苦了些,也不至于落草为寇,每日刀口舔血,是你的一己之私连累了他人;就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当年欺负你同乡的是官家的人,害你连连落榜的也是官家的人,把你逼上这条路的都是官家。你若真的想报仇,也该杀了那些官家,再自斩一刀,才可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