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萧景焕此时已颇为慌乱,正欲出声挽回现下的境地,然而容妃并未给予萧景焕再度出声的机会,只续而沉声说道“母妃令你隐藏实力,令你居于人后,是为了让朝臣忽视你、让旁的皇子渐渐忽略你的存在、让你成为诸人眼中可有可无之人......”
“此举,足以让旁人待你心生松懈,更会令你父皇对你少些戒备与怀疑”。
“唯有你在众人的眼中少有重要性,在诸人面前呈现出一番不争不抢之态,你父皇方会真正注意到你、记挂于你,亦唯有如此,才能让你们二人可以更似寻常父子那般相处、方足够让你父皇待你多有慈爱,渐以对你多出一些为父之责”。
容妃深叹一声,语调亦多出一丝荒芜之意。
“母妃所行,是为着让你有着最大的把握去争取那个高位,可是你丝毫不明母妃的心意,倒以为母妃处处在拖累你?”
“焕儿,你好生想一想,这宫中的诸多皇子,可还有哪一人能同你父皇如此亲近?好生想想你父皇待你与旁人究竟有什么不同?这样的不同,对你心中大业的达成又是否有所裨益?”
说道此处,容妃只望向萧景焕那处,待瞧见萧景焕面上出现认可之态时,方继续说道:“你父皇的看重,无疑是你达成大业最有利的帮佐,而你父皇有着诸多皇子,可这些年来真正得他爱护体谅的,只怕唯你一人”。
“你在你父皇心中的分量,自重于旁人,你又是否以为,这是因为你父皇同你更有父子缘分?可是以为,你父皇是毫无理由地偏爱于你?”
“若你当真是这样以为的,那你便犯了大忌,这世间任何关系都是需要经营的,夫妇之间唯有用心经营,才能有着携手至白头的缘分,父子之间的情分,亦须好生维系,才会有着善终,若不小心看护,只会落得个父子相残之相”。
“这句话听着残忍了些,可这却是事实、是人性,更是种常态,寻常百姓家尚且有着内斗算计,有着父欺子、子诓父之状,更不论是这皇家,焕儿,若你意欲成就大业,断不可由得心中情感肆意存在,母妃今日再次明确告诉你,你父皇待你的亲近并不是一种无条件的付出,更不是天生的父子相惜”。
“你们父子血脉相连,自是有着情谊存在,可是你与他之间的父子情谊,与其他皇子同你父皇的情谊实属一致,仅仅因着这血脉相连之由,并不会让你父王待你比旁人特别几分,此时你父皇看重于你,是因着他将母妃放在了较为重要的位置上,更是因着你这些年对那权势与地位无甚祈求的表现......”
“他明白你从不在意这高位,自知晓你不会因此做出迫害兄弟、陷害至亲之举,这一点,是你父皇所缺失的,他未体验到真正不变的亲情,更未能成为一个真正无欲之人,是因着从未拥有过这些,才显得它们格外珍贵”。
“所以,你是他未能做到的那一种人,更是他心中期望成为的人,在你的身上,他足以看到自己年少时的期望,更能以此深得宽慰,你父皇他,因着你的无欲无求与心存良善而宽待于你,更因此深觉你们二人更具父子情分,你是因为这一点,而不同于旁人”。
“你的这份独特是‘因’,有着这个‘因’的存在,才会有父子相惜这个‘果’,所以你需要做的,是尽全力维系这份特别之处,而不是随意毁坏它”。
容妃语气沉着,亦带有着教诲之意。
“天祈国的皇子众多,私下无一不对那高位存有心思,然聪明之人决不会将自己的欲望与野心摆于人前,能走向那张龙椅之人,亦决不会在事情尚未落定时便自满自得,自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住全局”。
“焕儿,你终究是太过心急了,你从未真正理解这个皇宫的残酷,亦未真正体验过悔恨为何,身为皇室子弟,生来便承得周身的富贵与尊荣,可他们亦须得有着延续这些尊荣的能力,有此能耐之人,方能一世处于诸人之上,全了这皇室之名,若你无此能耐,那你的一生,只会比街边乞讨之人更为可悲”。
“生而尊贵之人,决不可掉入了泥沼,惹得污迹,焕儿,你的身份、你的位置容不得你放肆,你心中存有大业,亦容不得你行迹失策......”
“今日一事,你只瞧得见眼前的利处,只知晓揽得唐、赵两家之力对你有着极大的助力,可是你却未能瞧见这利处之后所伴有的隐患,不知晓这微小的利处之后究竟带着如何深的危机......”
“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是那先帝心中钦定的人选?多数继位者皆是争夺谋权而得,为了这个位置,亲生兄弟亦会成为那个取你性命之人,什么亲情友情,终而抵不过各人心中对权势的渴望,为了权势地位,他们可以牺牲周遭任何人,亦不畏惧为此所需付出的代价......”
“他们祭奠着至亲至友的血肉,消耗着自己所能耗去的一切,如此牺牲种种,厮杀至终,方有一人能如愿坐得那龙椅,成为一国的主君”。
“这是身为皇室子弟的阴暗面,更是帝位之争的潜在规则,无人能扭转这样的境况,而无论朝代如何变迁,皇室子弟对这高位的掠取心皆为相似,从来便难有皇家子弟能够真正对那个高位做到无欲,即便真正有那无意于皇位之人,亦难以自这场争斗中全然身退,因而,不论是为了心中渴求、还且是为了自保,绝大数皇子都会参与到这场争斗中,将这余生都押于此战”。
“你父皇自深谙此理,这些年来,母妃苦心经营,只为了令你成为这个皇宫中的例外,所行所举皆是为了维固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以让你成为你父皇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容妃眼中尽是失望,所言唯似一把利刃直击萧景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