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归来给家里带来了喜气。我张罗着请人把房子粉刷了一遍,炕单和窗帘也都换了新的。母亲心疼得不行,说洗洗就行了,吴雪娟坚持要换,简单装饰后屋子显得干净和明亮了好多。 料理完了一切,我把口袋里剩下的钱交给母亲,钱不多,三千多块,却是母亲见过的最大一笔钱。
刘强的短信第二天就追了过来,问道:宝贝儿,平安到家了?我回道:非常平安。刘强问:想我没?我回:不想。刘强说:不信,不想我你想谁?我回:我想吕苗的老公。 这条短信发了,我不由心头一颤,一句顺 口而出的话再次提示了我,刘强再好,他也是吕苗的老公。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刘强的下一条短信是:我是你的老公。 我回:我要法律意义上的。 刘强回:早晚的事啊,我们会受法律护 的。 我回:我想你想得不行呢。 刘强回: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几条短信下来,就把吴雪娟的心勾回省城。
我已经不能适应家里的土炕,不光是硬,母亲把炕烧得很热,一夜下来我就觉得喉咙肿痛。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父亲的酗酒,喝多了后就朝我要假腿,说我就是个他奶奶的骗子,嘴上答应给他买,到现在他也没看见假腿啥样。 初二这天,刘强发来短信:挺不住了,我能去看你吗? 我的心狂跳不已,如果刘强不是开玩笑,如果刘强能到这穷乡僻壤来看她,这说明什么呢? 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想来? 刘强马上回道:我没开玩笑啊。 事情就这么定了,刘强第二天就来看我。
我马上在家里制造舆论,说城里的男主人 到这边走亲戚,顺便来看她。 但是初三这天下起了雪,漫天鹅毛大雪狂舞,是典型的“风叫雪”,这样的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下过。 我早晨起来推开门,看见一片白皑皑的世界,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我想这是老天爷成心和我作对,这样的鬼天气,除了奔丧,谁愿意出门?更何况,从省城到这里两百多公里,冰天雪地汽车怎么开?但我不死心,给刘强发短信,问他省城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雪。 但是没有回音,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等刘强的短信,手机一直是哑的。到中午的时候我已经不作任何指望,虽然雪已经停了,但是西北风起来了,牛一样吼着,雪花也被裹了起来,天地之间一片浑浊。 我想,说不定,刘强只是一时冲动,他已经后悔昨天说过的话,这场大雪正好给他制造了理由。 下午四点多,天就迫不及待地黑成一团,
母亲把为刘强包好的饺子放到院子里冻起来,说是客人不来了,饺子等破五那天再吃,她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热了,一家四口围在炕桌上吃饭。就在这时,吴雪娟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扔了筷子冲到堂屋打开门,看见一个黑糊糊的臃肿的影子雪人一样堆在院子里,这人全身上下都是白的,两只脚陷在雪地里,像一只狗熊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大声喊 道:“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刘强说:“真的是我呀。”
我的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我扑过去捧住 刘强冰块一样的脸:“你傻呀,你可真傻呀,这是什么鬼天气呀!你还来。”
她三下两下把刘强拖进屋里,大声地、自豪 地喊道:“妈,来客人了!”
刘强显然是有准备的,他穿了厚厚的连体滑 雪衫,两层保暖内衣,脖子上围一条羊绒围巾,脚上 一双厚厚的皮棉靴,尽管如此,他的脚还是冻僵了。 吴雪娟的母亲烧了一盆滚烫的茄秧水,吴雪娟蹲在那 里给刘强烫脚,她不时地抬起脸看刘强,刘强 也拿眼睛盯着她,千言万语都顺着目光流淌进吴雪娟 心里。这一刻吴雪娟心中的感动山一样重,海一样 深,她在心里说:值了,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切成一 块一块地喂到刘强嘴里也值了。
刘强说,省城的雪没有这边大,他早上起来
就上了高速公路,如果晚一个小时,高速就封了。他 的车开到县城后就不能开了,他把车存了,搭一辆拉 石头的拖拉机到了松原镇,再从松原镇走过来,一路 走走问问,三十多里路走了四个多钟头。
刘强事先不知道吴梦水有一条断腿,他很意 外,问吴雪娟:“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呢?”
吴梦水说:“我闺女怕丢人,她咋能告诉你她爹 是个残疾,乡下丫头本来就让你们城里人瞧不起,再 有个断腿的爹就更让人瞧不起了。何老板,你知道我 闺女为啥进城伺候人吗?她是为了我呀,她是为了给 我买上一条假腿,我天天数着星星盼啊等啊,等着她 把假腿给我买回来。我也知道这事让闺女为难,除了闺女我还能指望谁?”
刘强当即表示:“这事我来办。”
吴梦水哈哈大笑:“何老板,那你可是我吴梦水 的大恩人了。”
吴雪娟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这不明摆着伸手乞 讨吗。她想发火又发不出,私下对刘强说:“你别 理他,他憋在家里一年多,变态了。”
刘强却很认真地说:“这不算什么呀,不就是 一条假肢吗,帮他装上就是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吴雪娟一家四口挤在东屋, 刘强在西屋。夜里吴雪娟听见西屋一直有动静,她 知道刘强睡不着,她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但是没有 办法。
第二天,吴雪娟对母亲说要带刘强到外面走 走,看看山里的雪景。
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吴雪娟心里却一片阳光, 她和刘强走到村头,刘强问她带他去哪里。吴雪 娟说:“带你去松原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