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前些日子干城听了祖母的劝说,心中早已开始动摇。这几日经常听到隔壁姐俩的哭闹声,使他内心又泛起许多对沚熙的同情。但大姐的话没头没脑,实在令人惊讶。干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大姐的话。
大姐自顾自说道:“我跟你说,当年咱们祖父论战功和资历,本来稳稳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如果往上够一够,陛下赐咱家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也不过分。之所以祖父最后只被赐予终身的伯爵、世袭罔替的子爵,很有可能是静宁侯勾结御史台言官构陷咱们的祖父造成的。”
随后大姐又是一番解释,干城才大概明白事情原委。原来国朝初立,太祖皇帝要组建六部,便下旨自己的祖父负责筹建兵部事宜。兵部下辖武选、职方、驾部、库部四司。其中职方司是兵部最核心的机构,负责天下地图,兵力部署、训练、武举…等事宜。正是因为祖父擅长绘制地图,更兼精通兵法武备,所以成为组建兵部的最佳人选。待兵部搭起架子后,皇帝又觉得祖父资历和威望稍浅,所以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由静宁侯王仁骏担任兵部尚书。后来突然有人举报祖父分管的库部司遗失铠甲两副,然后御史台的人跟着弹劾。其实这就是摆明了要把祖父调离兵部。私藏铠甲有造反之嫌,然而只有两副铠甲是不可能造反的,但绝对可以引起陛下的重视。后来祖父的家都被抄了,但家中未查获私藏铠甲。此案始终未能查清,但御史台弹劾不断,最后皇帝只得以管理库部司失察为由,将祖父调离兵部,并予以降级处分。这一年祖父四十八岁,之后被派往边地征战五年多,历经大小百余战,这才勉强官居正二品,授封金川伯。
而干城大姐的公公当年就在御史台,并且明确告诉大姐,御史台死咬着兵部库部司遗失铠甲两副案不放的几位言官,都曾与王仁骏有着长期的上下级关系。
此时干城心中好似压上一块巨石。之前所有不快只是湄熙无礼,与沚熙无干。但静宁侯目前确有迫害祖父之嫌,而且嫌疑最大。毕竟祖父调离兵部后,剪除了王仁骏潜在的最强竞争对手,最大受益人必然是静宁侯。祖父曾是静宁侯的救命恩人,但静宁侯不但恩将仇报,还能在受到构陷时,厚颜无耻的请求祖父帮忙代养两位嫡孙女。真是阴险恐怖之人。无论自己过去有多么喜欢沚熙,但眼下实在不敢与她成亲。如果两人成婚,静宁侯又不知会如何阴谋算计金川伯家。
最后大姐又嘱咐道:“干城,今天姐姐告诉你的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希望你自己能有个判断。再有千万不要将此事说与祖父,以免他着急,气坏了身子。”
又过了两个月,静宁侯来信,说要将沚熙、湄熙接回京师。金川伯家中安排了几个小厮和丫鬟帮助沚熙、湄熙收拾行李。其实沚熙和湄熙当年来投奔金川伯时,家已经被抄,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并无其他随身物件。连头发也不过是几根红绳绑利落而已。
沚熙心中十分清楚,不能随便拿金川伯家的东西,于是将金川伯夫妇这些年来赠送给自己的金银首饰整理成一匣送给了长期照顾自己的箫慰、陈氏夫妇。只将萧干城送给自己的几幅字画、两只金手镯、一件玉佩和一件翡翠扇坠带在身边。除了换洗的几套衣物外,又将这些年来金川伯家各房送给自己的衣物分发给曾经伺候过自己的丫鬟和仆妇们。
湄熙截然不同,心中暗自觉得自己的姐姐十分傻。其实她的首饰比沚熙要多得多,其中很多都是前几年陪老太太看戏时,老太太和老太太的朋友们送的,当然也有萧干城送的。湄熙是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床。金川伯虽然只是个伯爵,但因为家中茶叶生意兴隆,所以比一般的公侯之家更为富有。即便如湄熙这种侯门之女,在金川伯家也看到很多好东西是原来家里没有的。要不是沚熙规劝,再有车不够大,她恨不得把屋里的家具挑几件上好的带上。
终于静宁侯家派人来接沚熙、湄熙回京。湄熙的行李足足装了两个大箱子,一辆车挤不下,又专门雇了一辆车给她装行李。沚熙只垮了一个包袱,怀里抱了一个陶罐子,里面种着一株芙蓉树的幼苗。金川伯家四房儿媳妇带着女儿们出来送行。现在大家都能分辨出湄熙和沚熙了,这几日沚熙竟然比湄熙瘦了一圈。沚熙忽然转身冲着静宁侯家的家丁仆妇大声喊道:“我家的父母和叔父为什么没有一个来金川伯第致谢的?”确实静宁侯家今日失礼。金川伯不但是静宁侯的救命恩人,还帮他代养孙女。即便今日不亲自登门致谢,也应派子女携带礼品致谢。听到家里大小姐的质问,静宁侯家的家丁仆妇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沚熙气得浑身发抖,她不但觉得自己家无礼,更感觉自己家拿自己不当回事。
还是萧干城的几个妹妹过来好言相慰,但干城、三姐和金川伯并没有来送别。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干城拖着三姐出来送行。三姐今日本来决心不参加送行的,好不容易被干城拉来。三姐一出门站在台阶上正好看到坐在车里趾高气昂的湄熙,顿时气得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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沚熙此时看到干城,一肚子委屈终于憋不住了,顿时泪如雨下。最后还是老太太过来抱住沚熙,说道:“祖母知道沚熙是个好孩子,不要再哭了。”其他的姐妹也上来好言相劝,各房又送了沚熙礼物,沚熙这才在干城的搀扶下,依依不舍、泪水连连的登车辞行。
看到沚熙、湄熙的车走远了,大家正要各回各家时,老太太一把拽住干城的袖子问道:“不去追回来?”
干城红着眼圈,说道:“追也没有用。我就是三书六聘,静宁侯也不会把沚熙嫁给我。”
好事的云华问道:“为什么?”
干城说道:“今日静宁侯尚且不派子弟登门拜谢,分明是看不起我们,或者是想与我们断了来往。我们又何必自取其辱?”
全家上下顿时沉默。忽然听到三姐大喊一声:“好!姐就佩服你,当断则断,真乃大丈夫所为。”三姐顿了顿指着干城吼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的都在后面。”各房伯母、叔母各自苦笑,几个姐妹则是哄堂大笑,然后各回各家。
沚熙在颠簸中心有不甘的睡着了。不知不觉中,干城在祖母的劝说下骑着骏马追上了自己。沚熙兴高采烈正要和干城奔回金川伯第,忽然自己的祖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本来十分羸弱的祖父变得高大有力,要强行分开她和干城。干城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自己也紧紧拽住干城的袖子。祖父冲上来掰开干城的手指强行将自己拖走。在抽泣中沚熙惊醒。她扯开车上的窗帘,只见四处都是茫茫田野。她又仔细听了听,发现只有树枝上的鸟儿不断悲鸣。路边的野花芬芳四溢,却没有半点干城身上的气味。沚熙心中既怨恨湄熙无礼,又腹诽三姐办事粗疏。她也暗暗责怪干城为什么不来追自己,但却怨恨不起来,想起干城总是浓情蜜意,虽然其中也有些苦涩。
其实前些日子干城听了祖母的劝说,心中早已开始动摇。这几日经常听到隔壁姐俩的哭闹声,使他内心又泛起许多对沚熙的同情。但大姐的话没头没脑,实在令人惊讶。干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大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