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恢复的全部魂力都运转起来，连带着此前吸收过的一起，化作无数道黑金色的丝线从他的伤口中奔涌而出，开始从他接触到醉红尘的皮肤处蔓延。王冬睁大了眼，她是第一次目睹这个魂技的效果。那本就干枯的皮肤开始凝结，一点点变成暗色的金属，吞噬着对方的生机。

从手臂，到前胸，到腹部，到其它四肢，完成了这些金属化后，笑红尘如释重负地猛然松开手。汗水从他额角滚落下来，他同失去支撑的醉红尘一起摔落在地，重新看向自己的肩膀。丹药的药效就要结束，疼痛正在战胜麻木重新回归。

“你还好吗？”王冬也降落下来。她还震惊于这个魂技的效果，这实在有些惊人，几乎是她见过的最残忍的魂技之一。

笑红尘看向这个躺在地上无法起身的中年男人。如果说得难听一些，他现在与被削去四肢也没有两样。他甚至怀疑是吸收的那些魂力影响了他的心智，让他对亲生父亲这么做……但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你……”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才重新开口，“为什么讨厌我们？”

“因为镜红尘懦弱无能。”

醉红尘开口了，语气冷得像冰，似乎也没有丝毫已战败的自觉。“他发现这个国家充满问题，却不想着用明德堂的能量去改正，反而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地位选择顺应皇室的无理要求。尤其是……在你出生以后！”

“在你出生以后，无论做什么那老混蛋都说，‘你要为你儿女考虑’。就因为皇室想备战！所以我在魂导器方面的理想一个也实现不了！我为了你未来的地位在奋斗，凭什么？”

“这说不通！”笑红尘猛地揪起他的衣领，“你要是这么关心日月帝国胜过这个家庭，怎么还会加入圣灵教伤害平民？”

“你以为皇室的无理要求里不包括与圣灵教私下交好么？！”醉红尘用充血的双眼死死瞪着笑红尘那张与他几乎一样的脸，“你以为镜那混蛋步步退让的结果是什么？你觉得皇室那些人会放过侵占明德堂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是我，不还是那句话，‘你要为你儿女考虑’！只不过说这句话的不是那老混蛋，是圣灵教的人……哈。”

“但是爷爷有些时候也很无奈，”笑红尘摇了摇头，“和皇室叫板，这种事不是嘴皮一碰就能做的。”

“要是我没让你出生就好了，”醉红尘冲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样镜那混账就会多听听我的想法，而不是凡事先让我考虑你们的未来了。圣灵教……呵……你知道你母亲是我被圣灵教的人蛊惑而杀吗？杀了她的我当然除了被那些人控制别无他法！”

精神共享显示梦红尘已经很近了。笑红尘咬了咬牙，那尚未耗尽的，黑色的金属在他手中凝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来。“你还有遗言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让话语从唇齿间蹦出来，“快说吧。我不会让梦看到这样陷入疯狂的你的。”

“……遗言……有啊。”

经脉尽断的醉红尘，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乌鸦般的笑声。他低头，示意笑红尘离近些。笑红尘犹豫着，或许是出于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还是稍微弯下了腰。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父亲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将上半身拉起，向笑红尘撞去。

“笑！”王冬立即就要上前。然而她还没迈出一步就停下了。

笑红尘的反应速度比她还要快——在醉红尘起身的瞬间，他就将手中锋利的刀刃猛地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此刻，笑红尘双手压着刀柄，剧烈地喘着气。黑色的血液从被捅穿的喉管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来，地上的血迹不断在扩大。他的双手颤抖着，呼吸也无法控制地急促，他无法说明这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疼痛正回归他的身体。剧痛撕扯着他苏醒的神经，也戳刺着他的心。

他亲手杀了亲生父亲。

王冬想要伸出手去，试着安慰一下他，却又觉得自己无从说起，更无法轻松地做出评价。她看着笑红尘那头脏乱的银发，忽然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要面对唐三，又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尽管她现在仇恨着他，并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父亲——但是见面的时候又会有片刻动摇吗？

不，应该不会的。这意义完全不同。想到这里，她收回手去，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远远地，梦红尘与碧筠的身影浮现了。梦红尘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在看到醉红尘的脸时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这具躯体旁边。“父亲？”她的声音颤抖，“……父亲？”

“他死了。”笑红尘扭开头去。

梦红尘不知所措。她感觉自己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想要求助一般。

“……他变成了邪魂师的傀儡，我们爆发了冲突，然后……”

王冬猛地打断了笑红尘接下来的话：“然后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