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子一甩,三个一起打驴往前去了。郑准一上来,腾文规便道:“我便不信小厮这个韦是门下相公那韦!”郑准毕竟随在皮日休跟前久些的,问道:“你可知韦殷裕?同样是京兆韦氏,有人驱走,有人割席!”
到了蓝田青泥驿,已是日昃时分,离长安城还有八九十里,皮日休歇下了。韦家的祖业便在四十里外,韦氏不愿歇,刘谦便分道去了,此公谦和恭敬,倒是好性情。第二日侵早上道,时不时便看见百姓三三五五的伴在官道外走,越向前人数便越多。看行色又不像逃荒避难的,小的窜,老的拄,青壮的男女前后照看,各有所携。有走在官道侧沿上的,见了车马过来,便将身子往官柳丛里缩,恶着嘴脸挥手招呼孩儿。皮日休也猜不透,觑着一个老子便过去了。那老子见了着绯袍箭直过来了,唬得就拜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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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莫慌,问几句闲话!”
皮日休跳下马扶了过去。老子跪得慌了,碰了一脸泥,起来不敢揩抹,伛着身子道:“官爷要问什来?”皮日休揖手道:“老哥这是要往哪里?”老子道:“长安么!”皮日休道:“可是遭了灾?”老子道:“也不是什灾!官爷不知道么?皇帝要做大功德,迎佛骨!如今年月也艰难,百姓心诚,便都想去求些福报,兴许还能逢上大布施来!”皮日休不由地便皱了眉,问道:“老哥,这话可真?”老子道:“真真的!四邻八舍的富户早骑马看视过了,那开远门外往西二三十里,百十来步便起一座翘翘金浮图对夹着,佛幡、宝幢密密匝匝地一直排进了承天门。沿街都是楼高海阔的彩棚百戏,现在城西诸门都不禁夜,和尚、内官、将军扑蝶般往法门寺跑!了不得的!”
皮日休便没有再问了,心里沉沉的,国家连年有事,去年自葬了公主,各处倒清晏无事,正是大好修养之时,却又生生翻出这种事体来,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钱帛,财不空生,必因人力,民何以堪之哉!可怜可哀的是,百姓不以此为灾反以为福!
“啊呀!姊姊,望得见了!”
腾文规欢嚷起来,手指着前面。腾氏和阿萝都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长安城隐隐绰绰的轮廓,此时已经无比确定的出现在了柳条之外、层云之下,欣喜地洒沐在明灿的光影里。
望气,皮日休倒是不会,但是此刻在他的眼里,长安城已经无复他初次所见时的壮丽巍峨,取而代之的衰败卑小。当他从延兴门入城时,甚至他有一种入危城立危墙之感!腾氏却也在车中起了欢声,在她眼里长安还是:长安道上春可怜,摇风荡日曲河边。万户楼台临渭水,五陵花柳满秦川!肉眼看着似乎也确实是如此的。皮日休也没有太多时间来感慨沉思,车子停在敦化坊都亭驿门口时,日头几乎是倏地一下便跌在了墙头上,他也不顾得行李安顿,便急匆匆地穿过半个长安城往吏部衙门赶去。
赶到皇城第四大街时,已是上灯时分了。月亮还没有完全升上来,沿街两侧的衙署大多都灭了灯,合了门,浓黑的影子躺在宽阔的街面上。进入尚书省坊门后,灯烛与人声都多了起来。到了吏部院门口,门口的杂役正身拦着,斜着眼看他,得了钱才领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