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4下:墙内鸳鸯不相向,陌上男儿何多情

这时正房里还亮着灯,隐隐传出人声。两人又候了半个更次,那灯才熄了。摸到穿廊门口,门果然上了锁。朱温将身隐了,嘴里撮出一声鸟叫,范权便将隔墙门敲响了,声音不小。不多会,穿廊里便有了光,转出来一前一后两个挑灯笼的仆妇,后面那个将钥匙开门,嘴里还叨道:“也没谁,不是那小蹄子进来忘了,便是那老子作怪,看我骂他!”门打开,便箭直往隔墙门去了。朱温流矢摸进去,顺带在锁上动了手脚。

不多会俩人便挑着灯折回了,锁上门,转到了正房前。房里有灯光,那拿钥匙的进去了,大概是交钥匙,一会人就出来了,房里灭了灯,两个便往下阶去了。朱温候了一会,退到穿廊将门锁开了,指示范权候在门外,才拎着手脚摸到了西厢房窗下,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声响,黑静静的,寂若无人。阶下不知什么地方,秋虫却吱吱喓喓地叫得热闹。朱温耳贴着墙蹲了下来,一边听声一边打理心情,事情至此已是甚易了了,只消翻进窗去,脑后一击,将被一卷,扛起便走,这个朝朝暮暮相思的美人便是他的了,永远是他的了!可是他心中还真有些忐忑难安,公子佳人相会不当如此,不是白马香车,相逢于花间陌上;便是情意相通,偷欢于月下花前!自己这般为作,实在难论好汉!

踌躇不决中,二鼓响了,咚咚隆隆,自远而至,入耳钻心,似惊似恐,如怨如怒。朱温立起身,便听到房里什么物什喀地响了一下,没有后声,他便不再迟疑,掀开窗子翻了进去。也许是呆站久了,也许是紧张,也许是错觉,朱温觉得自己脚点地的声音特别地响,惊得好一会儿没敢动,敛着气觑着昏暗的室内。鼓声止了,不见虫鸣,一切又复归于寂静。他的眼睛也有了分辨,这大概是书室,有书架,有书案,卧室当在原来的书室,地上有两口大木箱,大概是搬家所用,架上已无多物,看来差不多收拾齐整了。

朱温将眼前一切看明白了,望着卧室拎动两脚,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明显是有人从床榻上下来了,他赶紧往壁角里一隐,只见一个长发垂腰的白衣女子从里面掀帘走了出来,虽看不清人脸,但毫无疑问这就是他那个魂牵梦扰的人!朱温的心砰砰地乱撞起来,身子却僵住了,神思恍惚,一时好似跌坠进了四壁光滑的无底深井,五体无着,六神皆乱。待他回过神来,书室里的灯已经点了起来。张小姐背向着他,坐在毡席上伏倚着案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头安在臂弯里,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只手指偶尔颤动一下,也不知在发什么愣。若要劫她走的话,现在正是时候!可朱温这时想得最多的是她在想什,她在忧还是在思,为什而忧,为什而思?不经意间,朱温的脚底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谁?”

张小姐身子一颤,轻唤了一声,头也转了过来。朱温流矢道:“是我!张小姐,我们见过面的,五年前砀山金佛禅院!三年前,夜夜在墙外吹箫的也是我,扣窗的也是我,可还记得的?”便向前走了几步。张丽华猛然喝道:“你!站住!”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发颤,但还是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朱温流矢站住了,道:“小姐勿怕,我非有他意,不过欲来送别也!”张丽华站起来,举烛台相向,同时心里盘算,该如何应对这贼!

朱温道:“咸通九年腊月,小姐往砀山龙凤山祭母,下山后到了金佛禅院,当时对佛陀拈香祷请,一愿风调雨顺,苍生无饥无馑;二愿国泰民安,丧乱消弥;三愿圣人万福,朝政清廉;四愿父亲年寿体康;五愿亡母魂灵永安,不坠轮回!当时,我也在堂中。小姐祷得灵验,不到一年庞勋便吃讨平了,收成也好!”张丽华记起来了,心里倒有一分欣喜,道:“噢!是你,你是父亲没了!”朱温欢喜,不由地又向前走了一步,几年不见,人倒瘦了不少,眉眼带忧,与菩萨是愈发肖似了。

“你站住!”

张丽华低喝道。朱温便退了两步。张丽华道:“你唤作朱温,住在萧县,是不是?”朱温揖道:“难为小姐记得。”张丽华端着烛台向前进了一步,此时可不能露怯,道:“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涯不枯——公子好名好姓,好人家子女,奈何为此轻薄之举?”这时,她也看清了来人的脸,这人确实便是那年所见,相比从前,身样是愈发魁健了,脸上英气也愈发勃郁!

朱温道:“苦相思也!”目光一接,张丽华立刻垂了眼,心头鹿撞,滋味纷涌。朱温虽注情于张氏,身却屡过花丛,见机便进,拜倒在脚下道:“还望小姐可怜则个!”张丽华唬得连退数步,嗔怒道:“公子自重!”朱温膝进,直身仰脸道:“小姐不肯见怜,在下便不起!”张丽华冷声道:“你视我为何如人?歌姬娼女乎?”脸上有如霜降,凛凛难犯。朱温不敢再逼,揖道:“朱温发狂,还请小姐恕罪!”张丽华道:“你既知错,还不速退!”朱温应了声好,起身近窗。张丽华松了口气,这贼倒良知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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